第一轮礼。“二拜君亲。”

箬湘也早听那元庆熙说了，天地君亲师，天地为大，次之为君，在为亲，后为师，如今自家二姐姐是皇后，身份高贵，代表着皇氏，这么一拜倒也不为过。箬湘与庆熙又是跪地三叩拜。“夫妻交拜。”

成亲了，这就要成亲了。箬湘在自己的心里念叨着，来到这里，箬湘这心里本来还没底，谁成想现在就成亲了，箬湘微微一笑，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思，两人这次倒没有跪，半躬身子，两头相接，算是行了礼。“礼成，送新娘入洞房。”

庆熙也要随行，他独自向后一转身，向在场的客人道了谢，牵着箬湘手中的同心结出了大厅，走向了后院。箬湘坐在新婚的床榻上，双手紧握。直到现在，她依然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她以前不过是一个卑微的风尘女子，而如今，皇后作媒，给足了她体面。今日的京城，比她印象中的京城还要热闹非凡。她没有娘家，那元皇后在外头临时装扮了一家驿站，作为临时歇脚处。今日一早，市井便开出一条无人通行的大道，静静等待远处的迎亲队伍。有的外乡人路过见识热闹便也凑了上来，来不及吃饭便在包子铺门口买了两个包子一面吃，一面张望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手里拿着风车在人群中穿梭，不停的奔跑着，口中还不时传来如银铃般的笑声。母亲在后面追赶着，还不断嘱咐着“慢一些，别摔着”话音刚落，那孩子便被路人的脚给绊了一跤，趴在了地上，风车摔了出去，吓得母亲噔噔噔几步，上前扶了起来。那孩子不记得哭反而伸手要去捡地上的风车。正要拾起的时候却见人群涌动，开始聒噪不安。只听远处，不知何人传来一声“来了来了，迎亲队伍来了！街上的人快闪开些！”

那母亲立即将孩童抱在怀中，颠了颠，企图让即将到来的热烈场面取代捡风车的念想。远远地，一整队火红的人影渐渐清晰，像是天边的朝霞，一点点晕开，不断扩大，再靠近，照的人脸上眼睛里都是一派喜庆之色。队伍里的乐队，手里持着喇叭唢呐，铜钹皮鼓。吹吹打打，一声比一声响亮。一曲《龙凤呈祥》让周边的少女面浮桃花，多多少少幻想着自己成亲的日子，让相扶相持的金年白发夫妻回忆起某年某月某日，与身边之人共结连理的情形。百姓翘首踮足，簇拥观望着这场仅次于皇家的盛大婚礼。更让万千女子欣喜若狂的是队伍前方正中，那骑着一匹头戴红花的高壮白驹的英俊男子。元庆熙今日一袭红袍加身，头戴红锦玉冠，金钗端端正正的将男子乌发束在里面，整整齐齐。棱角分明的五官，迷人的麦色皮肤让他将军的身份更加显而易见。一双朗星寒光眼一面叫人不敢直视一面叫人忍不住窥视。只是大喜之日，却不见新郎脸上该有的笑意。随着队伍徐徐前行，便见到由八人齐抬、四角缀着雪白珍珠的火红凤锦流苏轿。两侧各跟随浓妆艳抹的喜娘，后面紧跟着本府闺中的贴身丫鬟。想来这些日子，她和庆熙几乎要变成一对亡命的鸳鸯，幸好有皇后娘娘。而如今，她和庆熙拜过堂成了亲，从此之后，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结束了一整场的婚礼仪式，慕小言感觉比自己当时成亲还要累，不过，折腾了一圈，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没白费，了却了她心里头的一桩事。这几日，她因为阿玥的离开，心里一直很难受，如今，这元府上下办了桩喜事，正好也冲冲喜。只是，和皇上相约的出宫三日期限即将到来。一想到马上就要结束这么自由的环境，她还有些不舍。明日便要回宫了，慕小言一人站在元府的后院里坐着，外头的一片欢声笑语，敲锣打鼓，喜庆祥和的气氛此刻仿佛都与她无关。来到这里倒也有一些时间了，初来乍到的兴奋感在世事的磨砺下，也都荡然无存了。月圆之夜，思乡愁绪涌上心头，不知遥远的那个世界里，自己的母亲又可还好？正想着，背后突然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娘娘深夜独自坐在这里，不去理会前厅的热闹，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慕小言转头看去，楚容止的面容出现在皎洁的月光下，似笑非笑的面孔在此刻倒让觉得有几分慎得慌。慕小言正了正脸色，道：“你来这里作甚？”

“娘娘被误会，在下只是因为高兴在前厅多贪了几杯，喝得有些多，便想着来这后院散个步，也好醒醒酒，却不曾想，转身便见到娘娘再次，看娘娘神情低落的模样，出于关心，便走上前询问。”

关心？慕小言忍不住在心底着实翻了个白眼，这哪里是关心啊。这分明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安好心。有了先前的教训，慕小言深知，不能跟此人多费口舌，不然，保准自己会被气个半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她便起身，作势要离开，却被那楚容止叫住了。“娘娘怕不是要反悔？”

听罢，慕小言怔了一怔，随后转过身来，问道：“我反悔什么？”

“先前娘娘不是答应在下，若是在下有能力促成这一桩姻缘，娘娘便会答应在下一件事吗？”

“所以……”慕小言顿了顿，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这家伙，又在搞什么花样？楚容止笑了笑，“娘娘莫要担心，如今这婚事已定，有情人终成眷属，在下也算是不负娘娘所托啊。”

“所以，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慕小言又问道。“这个嘛……”楚容止顿了顿，伸出手挠了挠头，作出一脸为难的模样，缓缓走上前，随后，嘴角微勾，“得容我好好想想，不过，方才和令弟喝酒喝得多了，倒没吃几口菜，如今，这肚子饿了，不知道，娘娘能不能请在下吃一顿饭，容在下边吃边想呢？”

慕小言看着楚容止一脸狡黠的模样，不由得攥紧了自己拳头。还真是个混蛋啊。吃饭？吃拳头吧。楚容止见慕小言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得作出一脸委屈的模样，道：“难不成娘娘连请在下吃一顿便饭都不肯吗？”

“行，请你吃。”

半晌后，慕小言才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来。楚容止见状，立刻咧嘴一笑，“既然娘娘开口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顿了顿又说：“听闻这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是‘珍宝斋’，在下很早以前便想去一探究竟，不知今日，娘娘可否赏脸同在下去一道前去呢？”

珍宝斋？慕小言扬了扬眉，这家伙怎么会想去珍宝斋呢？见慕小言迟迟没有反应，楚容止忍不住又问道：“难不成娘娘是心疼银子了？”

切，笑话，珍宝斋什么地方？她的地盘哎！更何况，她也许久没见伊凡了，不知她近日过得可还好。思忖片刻后道：“去便去。”

“那好，还请娘娘在前头领路。”

说着，楚容止微微侧身让开了一条道，随后又躬身行礼。慕小言翻了个白眼，往前径直走去，嘴里狠狠地呢喃：“去到我的地盘，看我不要你好看。说着，忍不住摩拳擦掌了起来。楚容止看着慕小言的背影，微眯了眯眼，嘴角微勾。……是夜，月仙殿。年亦兰方才用过晚膳，月珠便走上前请示：“娘娘，林家大小姐求见。”

年亦兰微微怔了一怔，随后便让月珠将那林家大小姐请了进来，又转身进内屋换了身衣裳，前去前厅招待。年亦兰到的时候那林梦瑶已经在了，见到年亦兰后，她下跪行礼：“民女拜见年妃娘娘。”

“梦瑶。”

年亦兰走上前扶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礼数不可废。”

林梦瑶起身，待年亦兰坐下后她才跟着坐下。林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人家，但她的祖父也是先皇身边的大学士，书香门第。想来，昔日的林大学士府嫡长孙小姐，不说样貌，光是她的才识就受许多青年才俊追捧，若不是她从小与大哥有婚约，那林大学士府的门槛早就被媒婆给踏破了。而如今，瘦削不少的脸上，年亦兰看到的都是这一年多变故下来后的沉稳，想到她经历的那些事，年亦兰便很是心疼：“不论发生了什么，你我还是像过去一样的，你肯入宫来见我一面，我真的很高兴。”

林梦瑶缓缓抬起头望着她，半响，眼神柔和了几分，视线在这小阁中环绕了一圈，轻笑：“你还是老样子，便是入了宫，依旧讲究。”

那年亦兰出生时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年家老太爷在先帝面前极能说的上话，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来自扬州陈氏，又是百年世家。简单来说，有钱，又有权。所以年亦兰从小的生活就很奢侈，年大夫人养女儿也从不手软，好的，极好的，琴棋书画不说，几个孩子，包括年亦兰在内，都是很懂享受的人，十几年的熏陶之下，年亦兰她自己养成了一些习惯，林梦瑶说的讲究，就是这前厅里头的一些置物，上到架子桌椅，下到拳头大的摆件，就是勾勒在房梁边沿上的都做的一丝不苟，而这些东西，哪样都不便宜。“看来你在宫里过的很肆意。”

之前林家事情颇多，林梦瑶也没机会来见她，不过从进月仙殿开始到这前厅后，她能想得到这年亦兰在宫里的生活。都说年妃是皇上的宠妃，如今一见，果然不假。只怕是比在年家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这是皇宫不是年家，就算花的全是自己的银子也得掂量些，可看她还是这幅样子，可见过的十分清闲肆意。年亦兰反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如今宫中没什么事，宫中又有了皇后，作为六宫之主，总是要揽一些事情过去，虽说我之前代掌凤印，如今，中宫有主了，我这月仙殿反倒是清净。”

林梦瑶笑的无奈：“你还真的是老样子。”

明明什么都会，偏都懒得做。“那你呢，梦瑶，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年亦兰一边说着，一边深看着她。她们相识多年，倒也不必再在这样的事情上绕圈子。“我今日过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说话间，林梦瑶的神情敛了几分，双手捧握住杯子，缓缓道，“我想带着家里人，离开京城。”

年亦兰听闻此言不由得微微一怔：“离开京城去哪里？”

“回永安老家。”

说罢，那林梦瑶便冲她笑了笑，“卖掉在京城的府邸，在永安那儿还有祖宅，修缮一下就能住人，如今家里人少，也用不着太大的地方，更何况，永安那里也更适合祖母养身体。”

年亦兰沉吟了会儿：“先前这京城的府邸也确实太大，就算不离开京城，你们也得换地方住，这么算下来，你们这府邸也是该卖掉，只是，”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林梦瑶继续道：“若是没记错，那老夫人的身体向来不大好，想来还是出发前半月托人先将祖宅收拾好妥当些，到了那儿再动工的话，你们都得累着。”

“嗯，已经找了人托口讯回永安了。”

林梦瑶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年亦兰又问道。“下月初八。”

年亦兰迟疑了片刻，又问道：“那我大哥知道吗？”

话音刚一落下，只见那林梦瑶嘴角的笑意微凝，很快又舒展开来，捧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借故看向随风飘动的纱幔，轻轻道：“告诉他做什么，他都快成亲了，想来还是不要联络的好，免得让那新娘子知道了，心里会不舒服。”

年亦兰瞧了她一眼，点头道：“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就依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