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气晴朗，暖意融融。张五妮帮老太太解完小便，站到通向院子的门口，惊奇地对老太太说：“大娘，你说怪不怪，有两个小鸟在玉兰树上斗嘴。”

老太太转过脸向外望去，说：“我怎么看不见？”

“想看得到院子里去。”

张五妮走过来，说道：“来，我把你推到院子，你去看看。”

她把老太太抱到轮椅上，推到小院里放在太阳下。小兰对她说过，老太太不愿意出去，可能觉得她抱不动她，再一个，她也许不想太麻烦别人。老太太问：“树上哪有小鸟？”

“刚飞走，一会还回来，你在这里等着。”

她笑嘻嘻地说。她回到房间，把老太太铺的盖的全部换上干净的，把脏的全部洗了。中午温度最高的时候，又把老太太抱到卫生间给她洗了澡。吃饭是在轮椅上吃的，她对老太太说：“大娘，你看这多好，你也能拿着吃了。”

陆世平下班回来，看到母亲的床上是空的，故作惊讶：“哎呀，了不得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法官的家里，把俺娘偷走了。”

老太太笑着，稍稍地对张五妮说：“看了吗？儿子再大也离不开娘。”

从此，她照顾老太太形成了规律，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吃的，每周给她洗一次澡，铺盖换上一次。只要天气好，她就推着她到外面走一走，晒太阳，和街坊邻居聊聊天。天不好的时候，忙完家务，她就陪她说话，经常把她逗的哈哈笑。她去书店买了一本关于给老年按摩的书，对照书上每天给老太太按摩，不懂得的地方，就问陈冬梅，家里有个医生方便多了。形成了每天晚八点按摩四十分钟的惯例。张五妮把一周买菜的花钱记录，拿给陈冬梅看。陈冬梅说：“玉兰，你这是干么？你觉得我信不过你吗？从今往后不要给我看这些。”

虽然主人不看，但她仍然坚持做记录。一天的午饭后，张五妮在小院里规整杂物，在拿一个长的杆子时，把房门口雨搭上的灯罩碰掉了，摔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全家人，陆世平和陈冬梅跑了过来，几乎同声问到：“伤着没有？”

老太太在床上也大声喊道：“玉兰，伤着你没有？”

“没伤着我。”

她有点不好意思，又说：“是我不小心把灯罩碰掉了，我得赔。”

陈冬梅说：“你这说的哪里话？碰掉就碰掉了，什么赔不赔的。”

陆世平说：“赔什么？还得奖励你呢，我早就想换掉了，一直没时间把它弄下来，你帮我的忙了。”

一家人的行为，让她感动，眼圈湿润了。他们第一反应就是问她有没有受伤，不仅没人计较损坏的东西，而且还在宽她的心。五月的最后一天晚上，陈冬梅把三百七十块钱交给张五妮，说是发给她四月的六天，五月三十一天，共三十七天的工资。张五妮数了一下，拿出七十块，说道：“现在干保姆都是八块钱一天，我手里这三百块钱，还占你们的呢，这七十块，我不能要。”

陈冬梅说：“玉兰，保姆和保姆干的活不一样。你照顾着瘫痪的老人，这一个多月来，老太太不但有精神了，脸上红润了，床上和身上更干净了。你还给她按摩，增加了工作量。这钱你该拿。”

张五妮坚持每天八块，不多要，而陈冬梅坚决要给。两人推来拥去的，谁也说服不了谁。陆世平在一旁说话了：“现在有句流行语，‘是傻瓜才嫌钱多呢’。”

张五妮笑着说：“我可不是傻瓜，傻瓜才是给多少要多少呢。”

两口子好劝呆劝，她才收了。年底，陈冬梅因身体原因办理了内退，在家务方面只能帮着干一点小活，张五妮有时还得照顾着她。二年后病情加重，陈冬梅需卧床静养，好在还能自理。陆世平看着一个瘫痪在床的老母亲，一个卧床静养的妻子，一个忙的脚不沾地的玉兰。他给妻子商量说：“玉兰一人忙两个病号，还要忙家务，确实太辛苦，要不再找一个保姆吧。”

陈冬梅说：“我也正想着让你去找一个呢，那样玉兰也能轻松一点。”

“陈姐，不要再找人，我自己能行，腿脚快一点就有了。”

张五妮对陈冬梅说完，又对陆世平说：“陆大哥，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安心上你的班。你如果对我不放心，你就找。”

陆世平说：“不找也行，但你的工资得加倍。”

张五妮一算，天呐，加倍工资就是六百多块，就对他说：“你别吓唬我了，你一个月才开几个钱？给我这么多，比一个出大力的男人挣的还多。不用加，我照样干的好好的，放心吧！”

陈冬梅说：“不加不行。如果找一个人来，就得三百多，我看加二百吧。”

陆世平也说：“至少得加二百。”

他们两口子没拧过张五妮，最终同意了她只加一百块钱的说法。“我真的是遇到贵人了，一个月能挣到四百多块钱，比我那个在建筑工地出大力的妹夫挣的都多。”

张五妮很感激，说：“我在苟镇长家干的时候，说好的每天七块钱，到月底被他老婆三折六扣，一天才五块钱多钱。”

“玉兰，你说的那个苟镇长是不是罗圈镇分管工交的副镇长，他老婆姓熊？”

陆世平问道。张五妮说：“我听说是在镇上管工业和交通的副镇长，我不知道是哪个镇，他老婆是姓熊，人家喊她熊主任。怎么你认识他？”

“他的案子就是我们庭审理的，男的犯贪污、受贿、渎职罪，判了十五年，女的犯窝藏罪，开除公职，判了三年，监外执行。男的贪污受贿一百多万元，一个副科级干部，触目惊心啊。”

陆世平对一年前审理过的案件记忆犹新。过了春节，陆厚诚都二十八周岁了，还没结婚的意思，一直是他妈妈的心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病情，不会等多长时间了，只要见到儿子的面就催促他结婚。陆世平也劝儿子尽快结婚，了却他妈妈的心愿。四月中旬，陆厚诚突然告诉父母，他和女朋友商定“五一”结婚，这下陈冬梅心里可着了慌，埋怨儿子说的太晚，时间仓促，结婚的东西都还没准备。陈冬梅对张五妮说：“玉兰，你看小诚两个人，把结婚大事当成小孩子过家家了，到跟前了才说，现在都还没作准备，我又不能动，你说怎么办？”

“陈姐，你别愁，不是还有我吗？你说怎么办，我去办。”

张五妮大包大揽。做被子、买东西，张五妮忙的不亦乐乎，凡是结婚用到的物品，在“五一”前准备的妥妥当当。骑着三轮车一趟一趟地送到新房，做着本来是准婆婆应该做的事。一年后的中午，陈冬梅让张五妮把自己抱到老太太房间说会话。这段时间，她的身体极度虚弱，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吃饭也只以流食为主了。陈冬梅把陆世平叫到床前，断断续续地向他说了自己身体的情况，感觉时日已经不多，她要先他而去，感到对不起一生相敬如宾的老伴。担心他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以后的生活将会一团糟。她对他说：“玉兰人品好，是个实在的女人，为这个家，她失去了几次相亲的机会，我们对不起她，她对我们家付出的太多了。我不在了，你就把她娶了，这事我也给娘说过，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一个多月后，陈冬梅走完了她的一生。张五妮帮着陆世平料理了她的后事。一年后，五十五岁的陆世平在干部队伍要求专业化、年轻化的大形势下退居了二线，他清闲了下来。在家里能够帮着张五妮干一些简单的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