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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林间自在啼 > 十四、转忆浮生事渺然

十四、转忆浮生事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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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罗衫离了踏歌楼,又一脚踩进温柔乡,柳梢楼的炭盆烧的实在,外头衣裳在这里穿不住,丫鬟替她换下新衣衫,就着堂子里的歌舞,酒都喝过一壶了,还不见桃山回来,就没同人打招呼,先自离席去了他屋里等着,也是因着热得坐不住,又实在闲来无事,遂随便打开他的衣箱来瞧瞧,顺手翻了两三下就在箱底一堆碎布里发现了那只剩半副纽绊的破布条,当下只觉有些晕眩,一手磕在箱子上,连自己也掀翻在地,恍恍惚惚爬起来,一时没了主意。

那时重裘递与自己看时只觉得眼熟,如今信得真切了反而没法子,忌日那天要怎么跟他说:找着了,长得很好,日子过得比咱好,只是要受些皮肉苦头,再……受些磋磨。那他呢?要怎么说:你哥哥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些年,为了找你受人挟制,又为了救我挡了两刀,你是打算先叫我偿命……还是先去祭奠。

正对镜呆坐间,桃山已一身酒气的回来了,看看这一地的散乱,又看看她那副恍惚模样,有些不明所以:“这屋里招贼了?”

翠罗衫听着动静回了神,扭头看他时差点蓄不住一颗泪,朝他伸出手来,桃山从没见过她这样,走上前牵住她,由她缩进自己怀里,听她道:“你送我的那个钱袋掉了,我着急,喊他们又不理,就想着自己开箱子来找有没有做多的。”

桃山心知不是这个缘故,也没多问,只是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一个钱袋而已,我这儿多得是,待会叫他们拿过来任你挑。”

“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晚,我等你好久。”

翠罗衫扳住腰带仰头看他,好不委屈。

“一早去了太守府,后来绣楼的胡夫人也差人请,出了门刚想走,又被梁大人拉住骂了会儿他家的胭脂虎……”桃山掰着指头数给她看。

听他细数,翠罗衫也跟着点头,后来渐渐扶着他撤开一些,掩鼻佯装嫌弃,“怪不得被灌了这些酒。”

桃山见她如此,故意俯首凑近些,轻笑道:“那我可得好好沐浴一番,别熏着你了。”

说完就起身解着衣衫向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道:“我叫人把东西拿进来给你看,不着急,慢慢挑,这一回可别再急哭了。”

话尾三个字教他咬在嘴里,分明带点调笑,翠罗衫一时羞恼,也顾不上什么,顺手拿起个漆盒丢过去,可偏他灵活,一个侧身就躲过了,关上门再没了踪影。

等他披衣湿发的再回来,屋里的狼藉早有人收拾过,外间红木云纹圆桌上堆好饮馔,翠罗衫已自酌自饮了许久,桃山正欲陪着入席,却被一道朔风吹得寒毛倒竖,原来是那面花窗不曾关,这才注意到外面寒风呼啸,雪势已然大了起来,正欲走过去关窗却听后面阻拦,只叫把那面靠窗的纱帘放下挡风,想要分辩,却听她先开口:“过几天就是年关,达官贵人大宴宾客,必定来请你上门的,想不想歇几天?”

桃山闻言只疑心她吃酒吃昏了头故意与他玩笑,遂笑答道:“想啊,可要是教风吹病了,谁来照看我。”

翠罗衫也低头笑,起身在木施上捞了件大氅上前替他拢住,“自然有我照看你。”

又推他入席,自去将纱帘放下,这一放,缇帷被朔风所挟,鼓荡起来,浮在人面上,伸手抓它又倏忽飘远,叫人莫名想起利刃割开皮肉那一瞬溅起的薄雾,也是这样的好颜色,也是这样的缥缈,抓不住,忘不了,旧事刺上心头,让人不禁咬紧牙关,等缓过这阵才重新展颜,回头对那人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六七年前,有人在金陵城平康坊挑中了一个女子,打算带回去教养着,等来年送出手为母亲贺寿,可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没多久就有传闻说这家的独子,一早就被寄予众望的三哥还未及冠的年纪便在城西养下了外室,可那三哥也不慎在意,挨了板子仍旧出入城西的秋园,彼时他刚接手踏歌楼中事,还未立稳脚跟,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却也偶尔偷闲来看看这女子的课业,那女子想着到底是东家,闲时也奉些茶水果子给他,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熟络起来,只是,那一年他家老夫人还未过寿就已过身了,三哥一下成了一个人,从前老夫人自家主手里接过的担子一下撂到了三哥身上,园子再不见他人了。就在那女子疑心已被三哥忘个干净的时候,他竟又来了,她听他身边的仆从叫他三爷,好像是直到那一天她才明白,自己这出戏,演得再好,也不必上场了,老夫人在世时她尚有机会在她老人家面前挣个得脸,凭她打探来的那些喜好,再借一份老人家对亡女的惦念,只要命稍好些便是半个主子,可如今都成妄想,她只顾可怜自己,却忘了三爷在侧,酒盏空了也没人侍奉,也就那一天,她第一次见三爷发怒,诘问她素日所习规矩,一时慌了,连哭都忘了。

看桃山拢着衣裳连打了三个喷嚏,翠罗衫仿佛才想起花窗仍大敞着,往他身前靠了靠,将体温分他一些,桃山也顺手揽她入怀,在她头顶问:“后来呢?”

后来,三爷大抵是想明白了,总不能这样白白养了这么些时候,就请人继续教养下去,只是不再教她作一个主母喜欢的大家千金,而转去做个刺探阴私不择手段的细作,就这样两三年,学成出师。

她醉眼透过缇帷,便见窗外飞雪渐盛,只是风没了吼声,绒絮般的雪片潲进屋里,帘后烛光绰约,一如帘上橘红攒动,眯眼再看,那飘飘洒洒的分明是春城飞花,就是这个时节,她穿的单薄,在丝竹声里扮成个舞姬替三爷的对头献舞,她生来腰肢硬不善舞,那支舞她不眠不休学了好久才学会,舞曲将尽,她眼波流转间见那首位上的汉子已擎着酒杯走下座来,又觑了眼坐在下首的三爷,他面色如常,她却心惊胆战,总觉着要出什么岔子,脚下舞步错乱,恰巧倒在汉子怀中,几名刺客暴起,是冲着他来的,可连带着对她也刀刀毙命,这与事先说好的做做样子不同,满堂轰然,宾客作鸟兽散,趁着刺客与汉子缠斗,她踉跄逃命,想找她的三爷,可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人追上,一把扯住她的头发从背后刺过来,剑锋刚刺破皮肉,剑身却被生生削断,惊恐回头,救她的不是生死关头还残存期冀的人,是她此后生死相依、悲喜与共的师傅。

“说来,她也算幸运。”

“哪里幸运?那人一开始就决定了要断送她,却还要给她希望,兜着圈子地戏耍她……”话还没说完,只听桃山轻笑一声,这才止住,看向他。

“寻常人活下来就好,哪还管救命恩人是谁,她耿耿于怀,说到底是心里还有个痴念,那个人不管她,不还剩个师傅吗?她这样,显见得是不知足,命也要,情也要,太贪心。”

说罢,又禁不住掩唇咳了起来。

翠罗衫转身探了探他额头,果然有些热,遂起身将风雪关在窗外,唤桃山的相帮,叫石生的那个,灌个汤婆子给他,仍旧回去坐下,试探着问他方才的话:“要是,她如今连这个师傅都不剩了呢?”

“算是个可怜人。”

桃山斟杯酒喝下,拢拢衣裳,“可这样的人遍地都是,也就显得没那么可怜了。”

“那……要是师傅为救她而死,他家里人会怎么想?”

翠罗衫面上隐怀哀恸,双手钻进他掌中取暖,心中却将屠刀献上。

桃山并未留心她面上神情,只是觉得她手无端的凉,替她搓搓,思索道:“多半会觉得瘟神进门,自认倒霉吧。”

“会吗?”

“会吧,人都没了,难不成天涯海角地追着,叫她偿命不成?”

桃山抬头见她神色有异,“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无事,夜深了,安置了吧。”

翠罗衫勉强笑笑,抽回手来。

这夜过后,桃山果然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柳梢楼无法,只得替他推了好些邀约,翠罗衫并未如当初所说那般前来照看,不过是恩客酒后话,早料到的,只是年关不应约,过完年又有一大笔乱账要理,只得提前备下些法子,便招呼石生从箱柜里挑出些从前裁余的旧布做几个钱袋荷包,偶然瞥见一块破麻布,手中一顿,又教人连着挑剩下的一齐塞回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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