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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愿为天下为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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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多方考量,陈庚云没有置二人于死地。

陈庚云二人拿来挖土的䦆锄,给季尘草草地埋了一个坑,入土时头朝西南,脚朝东北。陈庚云不知道颖川在什么位置,因此担忧季尘寻不到归乡路途,杨广厦记得清楚,二人又挖出一处深坑,确保亡故他乡之人能寻到自己的故土。

大燕王府清查了李员外的那些暗藏人口的手札书信,当晚便封查了李员外的府邸,扣押相关从事者,主事的大燕官员听旁人说起关于那一男一女的后续处置,只道是哪位紫衣高官吩咐的,于是点头应许。查封的官车拖了四辆来,装着琳琅满目的金银财宝返回王府。

大燕王府,避暑山庄湖泊湖心亭中,一位长发男子落座于此。

他看着湖面翻涌,心中古井不波。

他的身后走来一位中年男子,干咳几声,似乎身体有恙,中年男子见面前之人并不开口,于是率先说道:“王不臣…恭贺世子殿下,为大燕查出脚底下这么个祸国祸民的狗贼来,怎么…殿下似乎心中不快?”

湖心亭的四个石制矮墩中拱卫着一道棋盘,那把春秋被陈庚云放在纵横交错的刻线上,黑子白子毫无章法的摆布其上。

陈庚云依旧沉默,针落可闻,他身后的摆设,是他来此的缘由,他来这里求一个理由。

王不臣目光闪烁,坐在矮墩上,看着这个年轻的世子:“你怎么知道的?”

陈庚云想要开口,浮现起故去之人面孔,喑哑许久,才出声道:“巧合,太巧合了,胡堂主的堂门开设第一日,我便见到了季尘。刚才,在他将要舞刀那里,我便察觉他似乎知道了我的身份,因为他不想听我的后话,是担忧我拒绝,他要把事情做到底,把这个人情做到尽心尽力,他成功了…”

王不臣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季尘是我安排进六扇门的。包括先前的相遇。”

王不臣回忆往昔,低声道:“两年前,我遇到了这个颖川世家最后的传人,我认出了他的刀法,并承诺着不会告知他人,他被我暗暗记在心底。”

“我的谋划从两年前便已经开始,陈嗣军这个执拗的老古董听不进我的话,我便只能寻求时机,在你恢复记忆的第一时刻,便将你变成一个与陈嗣军背道而驰的人…一个能带领大燕走出困境的人。”

“我察觉到季尘的落寞处境,知晓他已经无颜苟活于世,你想问他既然身怀武功,为何要去青楼当龟公么?其实很简单,人啊,一旦经历剧变堕落深渊,便会越陷越深,他做了青楼的季尘,是因为他心已如死灰朽木,他想以现世的鞭笞忘却过往,只溺死于当下的苦难中。”

王不臣拿开青石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将其放回棋奁中,他没有先回应陈庚云隐晦的想要表达的困惑或是气忿,而是继续说道:“若不是遇见你,他会永远留困在瓦舍里。落日之下,我叫住了将出南门的他,告诉了你的身份,当时宛如枯木逢春的他激动地攥紧拳头,也许想到了那对饮之情谊可以作为引线,也许是这些年来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山终于有了倾覆的曙光。”

王不臣一直在捻棋子,将黑白两子分回他们应待的地方:“于是这一刻起,他如破茧之蝶挣脱了过往束缚,重新能将春秋拔出,可这意念便是回光返照,燃起了熊熊大火,在今日来到六扇门的那一刻,便近乎熄灭了,他明白自己的使命职责,有了必死之心,他要用这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但也许能打动你几分的人情,在地下等十年…或数十年…但心中总算有了明亮处,总算不会抱憾而终。”

王不臣将棋子捻了大半:“我知道,早就知道孔长生来了蜀中,在他送别你的那一幕,你当时昏倒在地,恰好被远处高山的我瞧见,我知道孔长生医好了你的病。于是乎心里便有了想法。这想要拾起过往之人,对新鲜事物好奇万分,于是我让车辇从南门入,让你看看蜀中万民的惨状,再故意慷慨陈词使得你记忆犹新,于是我便料到你会到南市去。”

王不臣停下手上动作,思绪散开,继续说道:“我有个下人,也是一位地主豪绅,他刻意与李员外走得很近,前些日子他便有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用处,在你离开大燕王府的那一刻,便会由北到南走一条不偏不倚的道路,而驮着妓女的季尘必不可能走快,此时也从春楼出来。是我那下人向李员外提议的。琴棋书画怎堪快活?没有几位技艺出众的女人是万万不可的。”

王不臣咳了一声,气态萎靡起来:“这是你见季尘的第一面,我在你的心头埋了个种子。我那下人趁李员外快活时候…故意下套,与季尘说老爷要喝茶,随后李员外的厢房内,一盏茶杯扔在推门而入的季尘的脑门上。那下人撺掇着…叫李员外不可这样罢了,于是李员外便提着季尘去青楼找陈遇龙。”

王不臣微笑道:“陈遇龙虽说有几分聪明劲,却是个好色之人,他便会乘车辇与季尘,李员外一起去季家计较恐吓,将季小妹收入青楼…如此算计,陈遇龙便可在你们之前到达季家。”

王不臣将棋子收捡好,拍了拍手,指着棋盘上的春秋:“世子殿下,你将棋子散落于棋盘,便是暗喻着深感自己沦为棋子的无奈,一柄春秋横绝于此,便是表述着愤恨,暗示着你将要掀了我这盘棋。”

“是!”

陈庚云转过头来,面上愤懑与悲恸之色杂糅,泣不成声:“季尘不是棋子,他凭什么做你的棋子?那么悲苦的一个人…我也不是什么棋子,多少年来我都没有真正做过我自己,往事我一概不知,至亲之人无不在刻意瞒着我,我只是我,我只是陈庚云…”

陈庚云愀然悲戚,是要把这些年的苦闷一并哭丧在这里,他哭红了眼,夺眶而出的泪怎样也止不住,他用长袖拼命擦拭着,要给自己留下一份体面来,却愈来愈感到凉风萧瑟,许久许久,婆娑泪眼干了,空气静谧下来。

陈庚云哽咽着:“那些刺客是你派的吗…”

王不臣摇头道:“我说过,季尘已有取死之意,他只是刚好选择了今天…也许有什么未竟之事?你不觉得奇怪吗?季尘的气机比你们高出十倍有余,是要比你们高出一个境界的…他李员外有什么身份…能让那么多涤髓境的武者去杀他?所以那些刺客,不过比你们强不了多少……季尘但凡想博取哪怕些微的生机,都能活下来…但他选择了死亡。”

陈庚云努力让自己心静下来,问道:“萧家家主,是谁?”

王不臣张口无言,沉眸少许:“当今左丞相,国舅,萧吟之。”

陈庚云浑身颤抖:“皇后的亲兄弟?”

“是!”

王不臣起身凝视陈庚云。

陈庚云双目震动,嘴唇发白,再看向了春秋,这才明白了这些年让季尘苟活于世的阴影是什么,这才体悟到季尘头顶上的那十万大山有多么让人望而生畏颓然无力!

湖面寒风吹动着陈庚云被汗水浸湿的后背,他的额头在被乌影遮蔽的月色中透出豆大的汗珠,半张脸处在阴影里,明亮的那一边是惶恐不安,是不敢逆大势而为!

王不臣默默将春秋拿在手上,旋即跪伏在地,将春秋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老臣跪请世子入世!”

“老臣跪请世子入世!”

“老臣跪请世子入世!”

陈庚云留在原地发愣,手脚冰凉。

王不臣踌躇犹豫了,但仍然是果决战胜了理性:“世子殿下,拿着这柄春秋,去江湖庙堂看看更远的天地…拿起这把春秋,接过季尘的遗志,去杀人!”

去杀人!

三个大字在陈庚云的耳畔不断回响,宛如醒世名言震得陈庚云颅内嗡嗡不歇,他蠕动嘴唇:“去…去杀谁?”

王不臣低头不语。

陈庚云的心神顿时不守,崩溃之余伴着嘶吼声冲出湖心亭,只听得王不臣在他身后轻喃道:“世子殿下,这是我辈的宿命,一辈子都逃不过…这把刀是你的,你季尘留给你的最后念想,你逃不出这囚笼…”

逃出生天的陈庚云心神溃散,径直朝北门奔行,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寻个静谧的地方好生休憩,他想将王不臣说的话抛之脑后,甚至想着…若他不是这个世子便好了…不用管这些烦心的帝王家故事。

陈庚云飞奔了许久,泪与悲倾洒于风雨中,听得身旁小阁里有交流声。陈庚云看了一眼,认出了这个地方。

当年父王入蜀时,曾做了一件事:将富可敌国或富甲一方的商贾全部迁至成都北门王府附近。这些曾经辉煌阔绰的人一下子便沦为了令人耻笑的笑柄。

王府和这些蜀中大商在北门,因此北门便比南门富丽堂皇得多。

而陈庚云周遭这些鳞次栉比的楼阁台榭,正是两三年前的富商们为自己盖的金山银山,这被人称作蜀中小茂陵的商人们勾结官场,本身又有着令人青眼相加的财力,便又平步青云起来。

小阁内人影闪动,对话如下。

“曾兄啊,县城遭灾,燕王府让我们经商的拿出钱来,你怎么看?”

“哼,天下人皆知我们乃是王城底下小茂陵,皆是千金贵体,下等之人的安危,能比得上我们把优渥生计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给!咱们小茂陵一个个拎出去跺一跺脚都是能安服万众的人…”

“说的是啊,逼急了…蜀中倒也不是没有第二条路走…再苦一苦百姓吧,不然来年怎么给家里换置几十套蜀锦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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