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秋妍被生物钟叫醒。她只用几秒钟就想起今天江云航要出院了，连忙从床上弹坐起来，身上的大衣顺势滑落。她心里犯着嘀咕，一扭头，正对上江云航怪异的目光，猜测是他昨晚担心自己冻到，才给盖的衣服。顿时心情大好，朝他咧嘴一笑，活力满满地道了声“早”。江云航盯着她炮轰似的发型，牵起唇角回了声：“早。”

“眼睛怎么有点睁不开呢，我记得我昨晚睡得挺好的啊。”

赵秋妍揉了揉眼睛，不知眼皮上那种莫名的胀痛从何而来。江云航看得出她眼睛微肿泛红，毕竟昨天哭了半宿。但她自愈能力惊人，那些不太好的事情仅隔一晚，便被她从记忆中抹消了。“睡太久也会不舒服。”

江云航无意揭她伤疤，温声应了句。“是这样的，觉也不能多睡。得抓紧时间了，司机说七点在医院门口等着。”

赵秋妍边说边站起来，“我扶你去洗漱吧。”

“嗯。”

胳膊和昨天一样被架起时，江云航低嘶了声。天快亮时赵秋妍才放开他，整条左臂血液不通，到现在还又酸又麻。“你怎么了？”

赵秋妍疑惑地问。“没事，走吧。”

江云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六点半了。”

赵秋妍加快脚步，两人连体婴一样挪到了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鸡窝头时，赵秋妍惊得“啊”了声，一只手捂住脸。难怪江云航用那种眼神看她。她现在在他心里，大概是那种无理取闹又邋遢的泼妇形象吧？江云航哑然失笑，侧身让出大半空间，看着她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头发。早上两人各吃了一个鸡蛋垫肚子，然后去办了出院手续。看着手术单上的巨额费用，赵秋妍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使江云航说部队会给报销一部分。经过一夜相处，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坐在车里谁也没开口说话。将近一个半小时后，面包车在江家门口稳稳停下，等他们下车后又扬长而去。两人还没站稳，就听到一道焦急的声音：“云航，你总算回来了！我家母牛难产了，折腾大半夜，就是生不出来，急死我了！”

赵秋妍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这不正好专业对口？“是啊云航，东子隔一会儿就问你回来了没有，我也不知道你今天回不回来，但东子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王素芬也急切地道。“云航，实在对不住，你腿脚不方便我还来麻烦你，但我真的没招了。十里八村就孙老头一个兽医，前不久人还没了，我寻思你读书多，兴许能想想办法。”

东子一个大老爷们，硬生生急出了一脑袋汗。“你先别急，我跟你去看看。”

“我去吧！”

赵秋妍突然开口。东子这才将视线落到她身上，认出这是江云航过门没几天的小媳妇，模样清秀，纤瘦高挑的一个姑娘。赵秋妍察觉到他们疑惑的目光，平静地解释道：“以前我妈生气总给我赶出来，不给我饭吃，孙爷爷经常收留我，时间久了也跟他学到不少东西。”

江云航眼里闪过一抹动容。难怪她那么瘦，原来在家连饭都吃不饱。这话是赵秋妍胡诌的，眼下她急于改变自己在江云航心中的形象。“云航，那我带她去试试？”

东子颇有几分病急乱求医的架势，见赵秋妍语气坚定，心中燃起了希望。“嗯，让她试试。”

想到赵秋妍的种种怪异，江云航点头应声。“那我们先快点赶过去了，你慢一点走。”

赵秋妍离开前叮嘱江云航。她没让江云航直接不去，不去的话，怎么能见识到她不一样的一面？到东子家牛棚时，附近已经围满了人。有跟着担心的，也有不怀好意看乐子的。见他领着个女人回来，顿时议论开了。“不是我说，东子，你找个女人过来干啥啊，瞅她这小身板也没多少劲儿，还能帮忙扯犊子咋的？”

“就是，你这不搞笑呢吗，找个娘们来帮忙喊加油？”

“要我说就别救了，趁早杀了，新鲜牛肉也能卖不少钱！”

“都他妈闭嘴！”

东子烦躁地朝人群吼了声。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母牛痛苦的哼叫声。赵秋妍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挤开人群来到母牛跟前。母牛屁股后边已经流了不少液体，一股血腥味。露出的牛犊蹄子上绑着绳子，显然是他们自己尝试接生但失败了。情况紧急，赵秋妍直接撸起袖子，将手伸进牛屁股里一通摸索：“胎儿过大，加上胎位不正，你们硬拽也拽不出来。”

边说边托住胎儿背部，施力慢慢翻转。这副身体还是太虚了，赵秋妍做得有些吃力。几分钟后，胎头成功调整到朝下的位置。赵秋妍喊道：“可以拽了！分成两组，听我口令。”

众人已经被她的操作看傻了，一个个惊得张大嘴巴。光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敢做这种事，就足够他们目瞪口呆，何况她还做得像模像样。“别愣着了，没听见妹子说话吗！”

东子一嗓子将他们吼回神，立刻一左一右分成两组站好。赵秋妍手仍在母牛体内扶着胎头，使出全身力气喊口令：“一二三，拽！”

一帮汉子怒吼着，使劲拽了下。“继续，用力拽！”

赵秋妍大声道，“别担心，拽不坏的！”

“一二三！”

汉子们自发喊着口令。连续拽了几次，有人惊喜地大喊：“出来了！头出来了！”

赵秋妍双手放下边接着，胎头出来后，几乎没再费力气，牛犊很快就整个出来，被她搂着放到地上。“牛犊子一点事没有，真他妈神了！”

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喊道，扭头看向赵秋妍，目光中多了几分敬意。“这回服了不？”

东子笑骂他，“当时咋损的妹子？赶紧给人家认错！”

汉子也配合，伸手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我嘴贱，我有眼不识泰山，给妹子赔个不是。”

；赵秋妍笑笑算是回应，精神并没松懈，伸手在母牛体内摸索，然后抬头对东子道：“大哥，你给母牛拉起来活动活动，这样胎衣掉的快。”

东子立刻应声：“哎，好！”

母牛在众人拉动下站了起来，颤巍巍走到牛犊跟前，伸出舌头舔着小牛。一群大老爷们看得有些动容，赵秋妍也是鼻子一酸。她一开始当兽医是为了挣钱，可她后来渐渐发现，在治愈这些生灵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治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