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妍也羞得脸颊冒烟，尴尬地挠挠脑袋。见他还在努力撑着身子想起来，连忙抓着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情急间也没想到这动作在八十年代有多大胆。手臂下的皮肤细润如脂，摩擦时又泛起热意。江云航长臂垂在赵秋妍胸前，克制地蜷起手指拉开距离，耳根无意间更红了。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并不轻，赵秋妍架着他艰难挪动到厕所。江云航推开门后，她又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眼：“里边也没扶手啊，你能站稳吗，要不我帮你扶着？”
江云航转头看她，眼里是深深的无奈。赵秋妍后知后觉连连摆手，舌头都快打结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当成拐杖撑着。”
“不用，你先出去吧。”
江云航急需解决生理问题，耐着性子道。“好，那你小心点。”
赵秋妍后退几步，听到了落锁的声音，一下子气笑了。怎么，这是把她当成女流氓了？江云航洗完手推开门时，正好碰上医生来查房。赵秋妍依旧架着他慢慢坐到床上。医生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感叹道：“当过兵的底子就是不一样，常人可恢复不了这么快。”
边说边检查伤口：“没有感染迹象，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两周后再来拆线，术后注意不能剧烈运动。”
赵秋妍见医生在看她，自觉当成是对家属的叮嘱，连忙应道：“好，我记下了，我一定不让他剧烈运动。”
说完这话才觉得有歧义，下意识看向江云航。江云航轻飘飘移开视线，有点手足无措地去够床头柜上的卷子。赵秋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也想不通，为什么在江云航面前，大脑就跟乱码了一样？“那个，你饿吗？要不先吃个鸡蛋垫垫，我去外面看看，买点东西回来。”
赵秋妍想短暂逃离这里，硬着头皮给他剥了个鸡蛋。“你有钱吗？”
“有钱，妈给的，应该够花。”
赵秋妍声音很小，隐着几分愧疚。王素芬来时往她兜里塞了十块钱，江云航家里条件一般，这次又动了手术，那十块钱指不定是老人怎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她得尽快想办法赚到钱才行。“那你注意安全，天黑之前回来。”
江云航叮嘱她。赵秋妍点点头，起身往外走。离医院不远处就有个农贸市场，她在里边绕了一圈，买了两碗飘着肉丁的大米粥，一小碟咸菜。想到江云航的情况，她又买了半个熟猪肘，还有一斤黄花鱼，准备明天回家做给他吃。这点东西就已经花去了大半的钱，剩下的钱她想用来找个私家车，到时候让司机开慢一点，稳一点。不然凭大客那个颠簸程度，江云航的腿免不了又要吃一番苦头。一问才知道一趟私家车要两角钱，她来时坐的大客才八分。想到江云航目前的情况都是因为自己，赵秋妍咬咬牙同意了。反正她是兽医，早晚会在这个地方混上一口饭吃，到时候再加倍还给他们就是了。拎着东西回到病房，赵秋妍下意识朝床上望去，见那人正在床上安静地坐着，心里生出种在异乡看到熟人的安稳。江云航几乎听到门响的瞬间就停了笔，见她大包小包地进来，眼里有些讶异。从婚后那几天的相处来看，赵秋妍不像是精打细算替人考虑的性格，看来她真的在改变自己。“今晚只能简单吃一点了，这里没地方做饭，明天回家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赵秋妍在病床上摆了张小桌子，把粥和小菜端上去，然后将那半个还冒着热气的猪肘子递给他，“这个可香了，我老远就闻到味了，你快趁热吃。”
江云航没接，盯着她细瘦的腕子看，薄薄一层皮肉包着骨头，连血管都清晰可见。他忍不住蹙眉，明明比云薇还大了三岁，怎么看着还没云薇结实，她在父母家过得很糟吗？见他不接，赵秋妍耐心地劝道：“你不喜欢也要吃一点，这个有营养。”
“你也吃。”
江云航递给她一双筷子，语气不自觉低柔几分。赵秋妍没客气，她早就饿得不行了，接过筷子夹了几块咸菜，放到粥里搅拌两下，大口吃了起来，吃相算不上优雅。江云航又隔着塑料袋，将猪肘子上肉最厚的地方扯下来，放到赵秋妍碗里，“今天辛苦你了。”
赵秋妍心里一热，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她就知道江云航会放下偏见重新看待她。晚上她是在陪护床上睡的，陪护床收在床头柜里，抽出来后比病床矮了大半截，面积也小，一翻身就容易掉下去。赵秋妍睡得不太安稳，身上又僵又冷，还做了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见妹妹病好了，笑着喊她姐姐，一会儿又画面一转，变成父母放弃治疗，妹妹在绝望和痛苦中慢慢死去。赵秋妍快被噩梦压垮，却怎么也醒不过来，难受得小声抽噎。江云航本就睡眠浅，听到动静立刻醒了，侧着身子往床边歪了歪。借着灯光，他看到赵秋妍满脸泪水，嘴唇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好像陷在了梦魇里。他垂下一只手，碰了碰赵秋妍的肩膀：“赵秋妍，醒醒。”
赵秋妍紧拧着眉翻身，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将湿漉漉的脸往上蹭，小声喃喃着冷。这下江云航听清了，忙用空着的手够来自己的呢子大衣，轻轻盖在赵秋妍身上。赵秋妍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不再喊冷了，依旧依恋地攥着那只温热的手，小声但清晰地说了句：“小妹要乖，要等姐姐。”
江云航眉心微皱：小妹？他记得赵秋妍只有一个弟弟，哪里来的小妹？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连睡觉都不安稳。手臂长时间保持下垂的姿势，早已酸痛不已。期间江云航试着抽回手，却被她以更大的力气抓住。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清瘦小脸，江云航到底没再忍心，保持一个姿势挨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