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肖勇智和齐修竹照例是最先到岗的。两个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彼此心里已经有了默契。“你怎么样？休息好了吗？”

经过这一番折腾，肖勇智担心她会受不了病倒。“我没事，回去连着睡了十几个小时，今早要不是我们宿舍的任姐揪着我的耳朵叫我‘懒猫起来吃饭’我还能继续睡呢。”

齐修竹一扫前日的阴霾，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我就放心了。”

肖勇智看着她憨憨地笑。这时已经陆续有人到岗，看到他们，有人笑着打招呼：“出差回来了？”

也有人不阴不阳地说：“这一起出过差的感情就是不一样哈，一大早就往一堆凑。”

二人只当没听见，谁也不搭理她。肖勇智让齐修竹等她一下，他去工具箱里取出一本书，走回来递给齐修竹，笑嘻嘻道：“这本书我看完了，齐老师再帮我选一本吧。”

齐修竹接过书，笑道：“好吧，都交给我。不过嘛……你打算怎么感谢我这个老师？”

肖勇智轻咳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这个嘛，今晚给你交作业，下了班在宿舍门口等我。现在，咱俩得去找郭科长交作业了。”

两人一起去了生产科。跟生产处的正副两位科长汇报这次出差的情况。其实之前他们已经打过电话，而且启明机械长的韩启明早就打来电话，把他们好一顿夸，什么年轻有为、手到病除、不可限量，最后说明了自己的目的：下回有事，还请派他们二位来。两位科长心里高兴，一起表扬了他们，称赞他们问题处理得好，给厂子解决了大问题。从生产科出来时，师兄郭旭茗正好要下车间，便跟他一路，他鼓励道：“行啊小子，进厂刚三年，就能独当一面了，你好好干，多积累点儿经验，这段时间设备处正在进设备，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变动。”

肖勇智听了心里感激，脸上却笑嘻嘻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还有啥疑难麻烦事，您尽管吩咐，一句话的事！”

肖勇智这次出差算是皆大欢喜，对方厂子满意，领导满意、师傅满意、家人满意，李齐更是满意。一天的时间总算过去，下班时，肖勇智和齐修竹一前一后出了厂门。肖勇智回家鼓捣了一下会儿，推了自行车出来，跳上车子直奔184单身宿舍，又一个急刹车，一脚支地，一脚跨在自行车上，停在门口。他抬头往齐修竹的宿舍窗户看，窗户敞开着，不见人。他长长地打了一个唿哨，只见齐修竹伸头头来，冲他挥了挥手中的木梳，又缩了回去。此时，下班的人流还没过去，不时有认识的人经过，肖勇智春风满面地跟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拳，一回头，胖子的一张大脸伸了过来。“你在这干啥呢？我老远就看见你了。”

胖子把陷在胖脸蛋儿里的眼睛努力睁大，怀疑地问道，“瞧你这一脸春色的样子，莫非有奸情？”

“滚，少胡说八道，别总拿自己不当外人，走走走，金亮那正缺人手呢。”

肖勇智伸手推他。“果然有奸情！还是见不得人的奸情。快说，你到底在这儿等谁呢？”

胖子勾住肖勇智的肩膀死活不撒手，“你给我买的那件T恤，回家就让我哥给我扒走了。我不管，你再给我一件。”

肖勇智抬腿踢他：“赶紧滚，滚远远的！哪有第二件，早就告诉你了，我把人家货摊翻了个底朝天，才翻出一件超大码。”

“那把你身上这件给我，我穿两天就撑大了。”

胖子不依不饶，上手就撕，他故意拖时间，就想看看肖勇智在等谁。“别做梦！”

肖勇智见胖子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人，只好祸水东引，“你再不去找李齐，他那的连衣裙就没了。你还不快去给你对象抢一件。”

胖子突然松了手，不再纠缠。齐修竹正站在不远处，冲着他们这边抿嘴笑。她换上了在上海买的那条浅绿色的连衣裙，马尾辫散开，一左一右在耳朵上方扎了个公主头，肩上斜背了一个小包包。婷婷玉立，温婉可爱。“可以走了吗？”

齐修竹捂着嘴笑。“可以可以！”

肖勇智右脚在车镫子上一踩，滑到齐修竹旁边，“公主请上车。”

齐修竹把着车座的边缘，扭腰坐上去，拍了拍肖勇智，示意他可以出发了。“走喽，出发喽！”

肖勇智开心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嗖”一下，车子冲了出去。胖子紧追慢赶：“哎！哎！这谁呀？也不介绍介绍，太不够哥们儿意思啦！”

可惜没人理他。肖勇智不动声色地把齐修竹的右手拉到自己的腰上，“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齐修竹环住他的腰，乌黑浓密的长发在晚风中飞扬，她用手指点点他的背，大声问：“咱们去哪儿呀？”

肖勇智侧过头回道：“去江沿儿，看放风筝的好不好？”

“好呀！”

“吃饱了再去看好不好？”

“好呀！吃什么呢？”

“一家很有名，据说很好吃的店。”

“我饭量大，怎么办？”

“管饱！把懒猫喂成肥猫。”

齐修竹用左手轻捶他的背，肖勇智手一抖，自行车连着拐了两个弯，齐修竹惊叫着搂紧他的腰，肖勇智得逞地哈哈大笑。齐修竹又气又恼，只好嘴硬地说：“哼，你等着。”

她心里溢起丝丝的甜，这个男孩子总能轻易地让她开心，而且带给她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似乎在他身边自己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御。下班时间的路上车水马龙，喇叭声叠起，路边的叫卖声、商店里大功率的音乐声喧嚷热闹，她把头轻轻在靠在他的背上，觉得格外安心。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老家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平原上，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被人载着，车子一路飞驰，身后洒下她清脆的笑声。“前面不能骑了，我们得下来走。”

肖勇智将车速慢下来，侧头对齐修竹道。他在路边找到一个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刹车，停稳。齐修竹跳下车，站在一旁等他。“走吧。”

肖勇智锁好车，走过来，顺手牵起齐修竹的手，往前走去，“这里人多，别走丢了。”

女孩子小小的手掌纤细柔软，肖勇智故做镇定，掩饰自己的慌张。脚下是一块块排列整齐的面包石砌成的路面，七八十年来，这些面包石被路人踩得光可鉴人。齐修竹咬着嘴唇不说话。男孩子的手有一点潮热，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莫名让她安心。肖勇智在一家餐厅前停下来，抬头看上面的牌匾，道：“就是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