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每次发完火，怒气未消地赶到他家楼下，要他道歉，他顺从地回答：“对不起。”

说的时候脸上是一种逆来顺受的表情，似乎是她在难为他。她觉得有些可怕，如果这就是他们以后几年，几十年相处的模式，她愿意一直在生气，道歉和原谅之间不断轮回吗？那逆来顺受到底是他还是她呢？她是深爱着他的，从在校园的食堂里，他将最后一盘糖醋排骨让给她开始，她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虽然被他拒绝过，但她依然无法放弃，最终证明他们还是有缘份，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她成了他唯一的救星。只是他为了承诺而呆在她身边，这是交易，不是真心。她以为以她的条件，在一起久了，自然就能俘获他的心，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她怀疑，他就是想用这样的冷暴力，让她知难而退，那他就算是守住了承诺，完成了交易，再回头去和旧爱团圆，她不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更不会将出卖灵魂得到的人，再拱手退回，在她的字典里，没有比“成全”更让人恶心的中文词了。想的情绪激动，差点撞上身旁的车，幸亏那车开的很慢，基本就是在跟着她走。车窗慢慢摇下，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康赛微笑地看着她。“雪梨，你怎么了？”

卫雪梨擦了下泪水，表情尴尬地说：“康总好，隐形眼镜出了点问题，眼睛发炎了，见风就流泪。”

“那上车吧，我带你一段。”

“不用了，我们应该不同方向的，不麻烦您了，谢谢康总。”

纪如风和康赛在公司里是路人皆知的对头，她是纪如风用直播方式招进来的，很受器重，她可不想惹麻烦，让纪如风对她有看法。“别跟我客气，要是看不清楚前路，真出车祸可就麻烦了。”

卫雪梨觉得再拒绝就不太礼貌了，在优品里顶头上司纪如风最当红，但康赛怎么说行政级别更高，也是不能得罪的人。卫雪梨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当半小时后和康赛一起吃晚餐，回忆起上车前的这句话，她才发现，那是有隐喻的。康赛在一家日料店前停下车，说她有赠券，可以一起去吃碗乌冬面，卫雪梨想说不用，但康赛已经解开保险带，一看就是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康赛没有骗她，确实有赠券，一进餐厅，老板娘很热情地过来招呼，一看康赛就是熟客，不过康赛并没有只点乌冬面，而是让老板娘按两人份自行搭配，这一顿，两人吃了五百块。康赛在日本酱油里加了一大坨芥末，边蘸着北极贝边聊天，只是第一句话就让卫雪梨没有了胃口。“你那个得奖的营销案是抄来的吧？”

卫雪梨刚想夹起来的三文鱼掉回到冰面上，看见康赛正紧紧盯着她，似乎就在等着收集她情绪的变化，忙整理仪态，镇定地回答：“康总，我没有抄，纪总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优品杯赛那么引人瞩目，他通过网络直播宣布我得奖，如果颁给了抄袭者，那不仅是他，更是优品的大丑闻，所以他亲自找人去我的母校调查，结果证明了我的清白，是我那些大学同学出于嫉妒，才举报我抄袭他们，你看我到现在还在优品做的好好的。”

“如果他没有疑虑，你获奖的营销案做的是美妆，那也是优品的主营分类，他为什么没让你去这个部门，而是去了最不起眼的配饰，就你一个光杆司令，美其名曰部门主管，其实下面连个助理都没有，经常看你加班，男朋友不会有意见吗？这也叫做的好好的。”

康赛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声，明确告诉她，她在可怜她。“纪总说因为我刚毕业，做大部门的主管，对公司和个人都有风险，所以从小部门先熟悉起来。”

“那你慢慢熟悉，恐怕你还没熟悉起来，就已经被炒鱿鱼了。”

卫雪梨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却纠结起来，看来今天不是偶遇，是康赛准备良久的鸿门宴，为了在她心里种下一根刺，对纪如风不满的刺。“康总，你是说纪总在怀疑我，那他干嘛不明说？我还在实习期，他不需要理由就可以让我走。”

“就像你说的，如果外面的人知道这个奖颁给了抄袭者，那不仅是他，也是优品的大丑闻，他现在就是有怀疑，也不想去求证，既然错了那就让它错下去，这是正常思维，换了我，也是这么做。”

这口气好像已经确定纪如风知道她是假的一样，虽然明白康赛的话都有自己目的，但做了亏心事的人，特别怕鬼敲门，卫雪梨淡定不起来了。康赛将她掉下的三文鱼放到她碗里，拍拍她的手背，说的话诚恳而入木三分。“你不用紧张，你的情况没那么糟，至少还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

“第一，尽快用一个新的高质量营销案，打消纪如风的顾虑，让他百分百地相信你。”

卫雪梨低下头，假装专注地蘸芥末。“那第二条路呢？”

康赛拿起橙汁杯，微微向前举起：“和我合作。”

“怎么合作法？”

卫雪梨知道康赛要进入正题了，以康赛的职位和性格，她都不该对她说的太明，但这一次康赛又让她意外了。“营采部虽然行政上隶属在我下面，但业务条块上，从纪如风来了之后，都是跳过我，直接向谈总汇报的，据说这是纪如风面试时提出的要求，我也不明白，并没有显赫背景和工作业绩的他，凭什么这么狂，而谈总就吃这一套，认为这种性格的人往往有强大的潜质，能为优品带来不一样的东西，但我不这么认为。”

康赛观点鲜明，且完全不掩饰和纪如风利益上的矛盾。卫雪梨虽然是职场新人，但父亲从商，耳濡目染了很多商界规则，天生又会算计，从进入优品开始，康赛说的这些都已经了然于胸，可见康赛的头脑和心计都更胜一筹，已经知道卫雪梨是个明白人，她这么明说，反而能增加双方信任，毕竟纪如风是卫雪梨的贵人，同时又是一个对任何女孩都具有异性魅力的美男子，要想实现这次谈话的预期目的，就不能说错一个字。“你认为纪总会失败？”

“那是一定的，他将常春藤名校理念用在国内电商运营上，不摔跤是不可能的，摔到爬不起来，也不奇怪。不过到那时候，优品可能会被连累，跟着来个狗吃屎，那谈总可得心痛死了。”

“不过谈总好像对纪总很有信心。”

“那是因为你帮了他，”康赛很少这么夸人，她的下属都见她害怕，卫雪梨听到这话，心里很开心，表面上装出一脸的谦逊。“康总过奖了，我一个刚毕业的新人，能帮到纪总什么呀？”

“纪如风之所以这么受谈总热捧，是因为圣诞节后，不仅我们的销售排到女性平台第一，知名度也有了极大的提升，那都是化装舞会营销案的效果。雪梨，我很看好你，希望你来帮我。”

康赛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卫雪梨也明白这句“你来帮我”，不是要她转去康赛负责的后勤部门的意思，康赛是希望她能帮她收回营采部管理权，这才是康赛和纪如风的利益争夺重心。卫雪梨陷入沉思，康赛微笑着抿了口橙汁，“如果我是你的上司，我不会管那些传言，只要你是卫雪梨，我就给你这个承诺，你在优品将前途无量。”

见卫雪梨汗都快出来了，康赛明白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不能逼太紧，否则弦会断的，于是为缓和气氛，说了句笑话：“你不会舍不得离开纪如风吧，我知道你是有男朋友的，有次在楼下看见他来接你下班，你挽着他的手臂，很恩爱呢。”

卫雪梨的脸色变了一下，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放下杯子。“康总，你需要我做什么？”

康赛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