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试镜的地方，还在那个仓库里，老者似乎有点不满，不知是因为青霞，还是因为闵一直。他把两个人叫到一边，教训青霞道，闵一直昨晚的感觉很好，是这种怜悯和挣扎的复杂心理，就是话少了一些，要放开，把想说的说出来，不敢做的可以说，这个男人不是性功能障碍，是心理障碍，懂吗？他转头盯着青霞，至于你，就一句，你是因为恨他才挑逗他，不是因为要他上你，懂吗？你们要拍几百个镜头，不要没完没了讲上床的事，上床的事要讲，那是为刺激他的情绪，不是让你自己过瘾。他说是一句话，可是一开始就刹不住，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通青霞，青霞红着脸垂头不敢说话。闵一直打断他道，要几百个镜头？要多久才能拍完？老者道，快的话几天，慢的话几个月，要看你们自己，这出戏就是心事重重吃快餐的感觉，懂吗？今天试镜，就用昨晚你们排过的场景，深夜，女人在房间里，男人在门前，女人既恨男人，又让他进去；男人想进去却有心事，是什么心事，你感觉是什么就是什么，一个男人抢了女人，又留着不用，除了性功能障碍以外，其他的理由随便你。你如果觉得可以进去，就进去，进去以后有了情绪，也可以当场办，我们全当看不见，就是这样，懂吗？开机前他又叮嘱道，注意灯光，当灯光打到脸上，你们要全神贯注地想，自己就是那对男女。大门紧闭，仓库里的灯忽地全部关掉，跟前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包括青霞。他们退场前，给闵一直换上长袍，戴上长过肩头的假发，有人掇着一条铁枪，递到他手里，青霞还特地给他围上一条巨长的粗麻布围巾，然后边走边回头，看来对自己的作品满意极了。渐渐地，一轮弯月从黑暗中升起，月光下，山峦的轮廓在四下里浮现出来，穹窿覆盖四野，繁星如带，一条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划过天空。星光下的山坳里，树影婆娑，闵一直似乎能听见沙沙的树叶响声和虫鸣，一片竹林边，伫立着两座半石半木的小屋，一个人披发长袍，手执铁枪，如一颗挺拔的桉树，端立不动。这是谁？闵一直看着这个人，心中充满疑惑，这明明是自己要扮演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扮演这个角色？一束光从背面照进小屋，屋中传出青霞的喘息，慢慢变得犹如呻吟，带着一丝沙哑，恨恨地说道，你难道只会偷听？是不是将军上我的时候，你就一直偷听？你既然喜欢，门开着，随时可以进来。声音似乎就在耳边，闵一直应该是在那个持枪而立的人的位置，才能有这种听觉效果。每个人都天生具有测算声音远近和循声定位的能力，虽然不知道测算的过程，但却知道结果，从某种意义上说，方士的术数量，就是对这种能力的进一步强化。闵一直盯着那个人，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青霞的话音落下，投在小屋背面的光，摇转到他脸上，他刚想说话，那个远远的人已经摇摇头说道，我不喜欢。这是他们昨晚对答的开始。闵一直下意识地举起手，似乎想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也摇摇头，那个人也举起手，这时一阵带着花香与腐败树叶的风吹过来，闵一直感到身着的长袍和披散的假发随风飘动，那个人的衣襟和长发也同时一阵飞舞。闵一直出了口气，那个人就是他的影子。“你不喜欢，为什么把我劫到这么深的山里，把我藏在这个黑屋子里，你要虐待我，做你的奴隶？”

那人道，我只是不愿意你做将军的奴隶？闵一直忽然感到影子的声音，和自己说的一模一样，不只是和昨晚的内容一样，而且音质，还有传播到耳边的感觉也是一样。一个人自己说话，就算把耳朵捂得严严实实，也一样听得清楚；如果声音来自别人，就算再近，也没有这个效果。闵一直慢慢地感到，自己正在和那个影子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