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老舒说，但老舒从来也没有正面回答过。今晚，他似乎也与杨建国一样，被某种神秘的气氛激动着。什么样的气氛呢，就是仿佛能够预知下一刻要发生什么，但具体是怎样又不知道，只有强烈的情绪，象火焰上方纷飞的灰烬一样，充斥目力所及的空间。老舒道，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一个人知道。杨建国道，只有一个？老舒道，当今只有一个，知道众生转世的来去。杨建国道，那我们去问他。老舒道，不，我已决定不再见到此人。他是谁？他和你有怨仇？杨建国握起粗大的拳头，仿佛这个人在面前，他立即要为老舒出头一样。老舒叹息道，我们没有怨仇，我简直就是他带大的，可是我们没在一条路上，当年已经分得很远，今天分得更远，已经不必再相见了。杨建国忽然眼睛一亮，他如有所悟的说道，我敢保证，以前曾经听你说起过这句话，那次你也说，，我简直就是他带大的，没有在一条路上，当年已经分开很远。你说这话的时候，咱们也是靠着一堆火。也许那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但时间已经很远很远，也许是几百年了。老舒也心有所感，说道，是不是我们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满是悲伤与愤怒？而我们说的这个人，当时就已经知道他死了。杨建国敞开衣襟，用大手搓着胸脯，连声说，对，对，好像我们知道他死了。这个动作也很熟悉，似乎以前那个时候，杨建国也解开了衣襟，用手搓着胸脯，可是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老舒终于叹了口气，我恐怕真有点后悔了，应该和师兄多学一些转世的方术。杨建国急忙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学？老舒喝了一大口酒，把葫芦递给杨建国，闷闷地说道，因为祖师遗命。可是你的师兄为什么？老舒沉默良久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谁知道对与错呢。杨建国对于老舒没有学习转世方术，看起来十分遗憾，他盯着灶火，神情怅然地说道，如果你学了，就能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互相下跪的时候，有兄弟的感觉，可是平时相处又没有，现在围着这堆火，又想起来了。还有，我们和关医生喝酒的时候，岚岚也说她看着关医生眼熟，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都在一千二百二十二个人中，可是我和她第一次请关医生看病的时候，她又没这样的感觉。转世的人，怎样才能象回忆今生一样，回忆前世？老舒问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杨建国道，知道了，我们就可以一直保持那样的感觉。老舒笑道，那有什么好，和现在有什么不同？杨建国道，也许没什么不同，但感觉是多活多赚了一世。老舒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忽然拍拍杨建国肩膀，好像杨建国比他小了很多一样，其实杨建国比他只是小了十来岁，是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可这时候老舒却觉得，杨建国应该很小，仿佛只是个稚嫩的少年。这一样来源于那种神秘的感觉，老舒相信，如果他们曾经是兄弟，那时的杨建国，应该确实是个少年。他和一个少年，在暗夜伏杀仇敌，是的，就是这个感觉。他若有所思地说，兄弟，我虽然没有学过转世的方术，但还是了解一些，就算以后没有那个人，我们也许照样能够回忆起前世来，毕竟我是最精通转世方门的方士。据我所知，两个前世有关联的人，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比如前世喝酒时结缘，那今生喝酒时就会有感觉；如果前世在一堆火边共过生死，那今生在火堆边就会有感觉。如果能有三个前世有关联的人在一起，反应就会更加强烈，人越多越好。如果能有一个房子，这个房子能聚拢空气与地气，起到支撑作用，在里面的人，甚至能想起一些过去的细节。如果有人能主持法会来引导，甚至能再现前世的一言一行。也许以后，咱兄弟两个能找到一个差不多的房子，在里面升起火，喝酒，到了那时......。三个人，一个房子，法会引导，杨建国喃喃道，是不是今晚，第三个人就会来到呢？老舒看他入戏太深，赶紧递给他葫芦，大声说道，兄弟，前世不要管，先尽此一夕之酒吧。杨建国猛然惊醒，他拍拍巴掌，喝了一大口说道，好吧，先不管，先喝了再说。在老舒眼里，那个稚嫩少年的影子，悠忽从杨建国身上褪去。咱换个话题，换个话题，杨建国似乎也想努力摆脱怅然的情绪，大哥，我一直想问你，你说自己也有爱着的女人，可是为什么不去找她？有空在一起说说话也好。老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男人总是会对不住女人，总会有些事，让女人受苦。比如说，生孩子？两个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杨建国已经微有醉意，向老舒连连呼酒，人生寂寞，又能如何。老舒忽然侧耳听了听说道，这里的人回来了。也许是酒意渐浓，杨建国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之前夜袭仇敌的感觉，已经不知不觉地融入他的现实里。他把老舒的葫芦放进包袱里，取出一个白铁水壶，把酒满上，端端正正温在炕上，然后在木柴里寻一条碗口粗的木棒，握在手里。他仿佛瞬间已经变成一个冲动的少年，充满悲伤和怒火，以必死之心，与仇人拼同归于尽。老舒道，兄弟，这个不是仇人。他站起身，大步去推开柴门，笑呵呵的说道，好冷的天气，来一起喝杯酒吧。门外，漆黑的夜色中，快雪纷飞，一个人戴着连衣的长帽，一动不动，注视着老舒。黑暗中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深怀戒心，冷冷地说道，屋子里还有别人，为什么不一起出来？老舒笑了笑，转身走进房里，这个石屋本来没有主人，此人如此见疑，言语无理，进不进来只好随他自己。那人突然拉下帽子，哼了一声道，就算有人，我也不怕。杨建国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带着一股冷森森的夜风，嗖的一声，已经到了他的眼前，和他眼对眼，鼻子对着鼻子撞在一起。他吃了一惊，咒骂一声，手里的木棒，呼啸着抡过去，眼前的人影又蓦地闪开，象泡沫一样碎在空气里，门外的人哈哈笑着说，原来是老杨。杨建国揉揉眼睛，吃力的说道，你是清、清见先生？那人把身上的雪抖了抖，剔起两道赤褐色的眉毛，纠正道，我是清闻，清见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