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静谧的林子里人群已经熟睡，唯独向西百米之外的一片灌木草地上晃动着两个人影。

利刃与土地碰撞的“噌噌”声被夜风吹得零散。

邱桑芜摇晃着水囊从里面倒出一颗山莓丢进嘴里，夜风将她鬓角的发丝吹得迎空乱舞。

伸手扒拉了两下，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身前忙活的少年。

“哥哥，之前不是说要把收集水的方法教给其他人吗？？”

萧寒松的身子微微愣了愣，将匕首上的泥块清理干净，思忖片刻才又开始忙活：“不着急！”

“白日里摘了野果，想来他们现下也不缺这一口。”

“可野果和水怎么能比呢？”

野果的水分怎么能和水比？

萧寒松瞧了眼颇有些忧愁的小丫头，知道她心思单纯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便解释道：“你也知道现下对于我们来说水有多珍贵，那可是我们的保命符，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保命符？”

邱桑芜一时没理解他想表达什么，对他们来说，水的确是个能救命的东西，但“保命符”是不是有些用词不当？说它是“救命药”或许更贴切一些。

见小丫头没懂，萧寒松失笑，停下手中动作，遥遥望着她：“你设想一下，如果你在饥渴难耐几乎丧命之时，有人忽然告诉你她可以教你取得水保命，那么她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邱桑芜想了想，说：“救世主？活菩萨？恩人？”

萧寒松轻笑，埋头继续没做完的工作。

邱桑芜瞧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的恍然大悟，随后又有些懊恼：“可是今天已经让他们吃上野果了，早知道就先不跟他们说了。”

萧寒松将卷成漏斗型的叶子小心放进挖好的坑洞里，温声道：“今日若是不说，我们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啊？为什么？”

邱桑芜有些懵。

萧寒松看了眼满眼疑惑的小丫头，从她手中拿过快被揉破的美人蕉叶子，卷成漏斗形放进挖好的小洞里，慢悠悠地给傻丫头解释。

“若是我们摘果子的时候没人瞧见，我们当然可以不用告诉他们，偷偷将果子吃了就行。”

邱桑芜想了想，说：“除了冯家那俩兄弟，应该没人看到吧？再说了，我们摘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啊！”

“你就能保证真没人看见？”

萧寒松将弄好的几个收集露水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这才背着小丫头往回走。

“阿芜，你别总是把人都想的那么善良，在极端的环境下，为了生存和利益，没有人是善良的！”

“当时我们周围可有不少人出来找吃的，但凡有一个人看见，我们若是吃了果子还相安无事，那人便会站出来指控我们私藏食物，可想而知，我们会遭遇什么。”

可能会被群殴！再严重点可能会成为那群饿红了眼，饿疯了，丧失了理智的人的食物！

邱桑芜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敢想那个血腥场面，但她又觉得那些人应该不至于都那么极端吧！毕竟是吃人肉啊！

但萧寒松说的话也没有错，人在求生的欲望下本就会丧失理智变得残忍不堪，他们会因争夺食物而头破血流，自然也会在饿红眼的时候惦记人肉，只要能够活下去。

易子而食，历史上是真正发生过的呀！

扯了扯辫子，邱桑芜趴在萧寒松肩头显得忧心忡忡：“既然今天让他们吃了果子，他们应该也会对我们有所感激吧！”

“你是说冯家那俩兄弟？”

萧寒松侧目，迎上邱桑芜的视线：“人群里还有一半的人有水有食物，能感激你的就只有那一两个饿肚子的人，而这饿肚子的人会感激你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冯家兄弟算其中之一，但跟我们有过节的可不会！”

邱桑芜想到了陈贵和杜存银。

陈贵就是一泼皮无赖，不找自己麻烦她就谢天谢地了，可不敢让他对自己感激。

至于杜存银，那就是个一身公主病没有公主命，恨不得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刁蛮丫头，更不指望她能感激了。

邱桑芜有些发愁，她觉得这个世界好复杂，她还是适合回乡下种地去。

“那要是后面都能遇到野果野菜什么的，那我们这水岂不是真的就可有可无了？”

萧寒松沉默了一瞬，才道：“也不一定，据我所知，这群人几乎没有离开过沙溢关，而沙溢关多是沙石荒山，少有像野子岭这般植被茂密的，所以，我猜，就算遇到一些野果，他们只怕也无法分辨是否无毒。”

“这野子岭越往里走野果自然不会少，但他们认识的应该也不多，他们胆小怕死，即便看到也轻易不敢摘来吃。”

说着，萧寒松又不确定地顿了顿，侧目问道：“阿芜，你能认识多少野果？”

邱桑芜将上一世学过的知识在脑子里大概盘算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玩着萧寒松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如果不是什么百年难遇，千年难见一回的，我基本都能认识。”

萧寒松被她的话惊讶到了，又有些佩服小丫头见多识广。

母亲说得没错，枉费他读了几年圣贤书，除了能与人咬文嚼字竟一点作用也没有，这些能够让人生存下去的学识他是丝毫没有学到，夫子也是不削教这些的。

“那就好！”

萧寒松放心了，眼见着到了休息的地方，萧寒松怕惊动了旁人，压低声音：“即便收集水的方法用不上，但你分辨野果的本事也能成为保命符，他们若想还有点脑子，便轻易不敢动你。”

“嗯！”

邱桑芜小声应着。

萧婉和邱呈言依旧熟睡，萧寒松将邱桑芜小心安置在萧婉身旁，见她一脸深思，又低声道：“别想太多，早点睡！”

邱桑芜依言躺下，却依旧没有睡意，她已经习惯熬夜了，手里拽着有些松散的小辫儿玩，半响侧过头瞧着躺在身侧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轻声抱怨：“哥哥，你编辫子的手艺可真差，明天可得好好编，不然很快就散了。”

“好！”

萧寒松无奈，困倦地抬手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叹道：“睡吧！明日给你编紧些。”

邱桑芜满意了，见他一脸疲惫，也不打扰他休息，自己闭着眼睛数山羊去了。

…………………………

早上醒来萧寒松依旧不在身侧，邱桑芜盯着灰蒙蒙的天空躺了一会儿。

她毕业后到了乡下做研究，几乎都是早起晚睡，白日困了就用咖啡提神，时间久了就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这会儿天色还早，萧婉没醒，邱呈言也睡得很香，她盯着天空叹了口气。

脚腕扭伤的地方疼得厉害，或许比昨天更肿了，因为昨日下午一直没有找到消肿的草药。

有些无聊，邱桑芜翘着受伤的脚在空中摇晃，跟个圆规似的画着圈圈。

忽然，画着圈圈的腿被人抓住，少年的身形挡住了灰蒙蒙的天。

邱桑芜眨眨眼，对少年嘻嘻一笑。

萧寒松无奈，将她快要支上天的脚压下去轻轻放在地上：“脚不想要了？受伤了还折腾！”

“我又没用它踩地！”

邱桑芜吐了吐舌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到周围转了转”萧寒松将人扶坐起来，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她：“昨夜太黑看不清，我去周围转转看有没有草药。”

邱桑芜捧着水囊嘬了一口：“找到了？”

“嗯！”

萧寒松从怀里拿出还带着水珠子的草药，轻手轻脚地给她解左脚腕的布条。

果然比昨天还要肿，乌黑乌黑的，感觉离废不远了。

萧寒松的眉颦在一起，明明不是他的脚受伤，可他看上去比邱桑芜这个正主还疼：“痛不痛？”

“有点！”

邱桑芜微微动了一下，疼得她呲牙，看着肿成猪蹄的脚脚，难免有些担心：“这脚不会废了吧？”

“只要你别乱动就不会！”

那就好，邱桑芜捧着水囊小口呡着，只要不会废，一切都好说！

萧寒松将草药塞嘴里嚼烂了才吐出来敷在她红肿的脚腕上。

邱桑芜瞧着，差点儿被水呛了，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嚼碎的草药泥均匀的敷在肿了的地方，又用布条将上了药的地方仔细包扎起来，邱桑芜心情复杂。

虽然少年的温柔和细心让她很感动，但……大哥，她在现代好歹是个有点略微洁癖的人好吧！

不过又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呵呵，不好意思，沦落成难民的她似乎没有资格拥有洁癖……

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邱桑芜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抓了抓乱糟糟的鸡窝头：“哥哥，你一会儿帮我扎扎头发吧！”

“嗯！”

萧婉醒来时便看到自家儿子正蹑手蹑脚地给邱桑芜编小辫儿，而邱桑芜则坐在地上悠哉悠哉地编着拔来的小草。

东方落下的第一抹晨光在两人身上染上蜜色，画面太过美好，萧婉一时惊得瞪大了眼，嘴角若有若无地露出了一抹幽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