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楼负手走了过来，站定后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事情都忙完了，出来走走。”

萧白漪觉得好笑：“都能走到京郊来了？”

“本王素来受不了人多嘈杂。”

“王爷若是真的受不了，就不会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上早朝，当那个无关紧要的影子了。”

萧白漪说，“你的城府，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多。”

“你当真能猜得透本王心中所想？”

萧白漪凝视着他的双眸，“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猜得透。”

就像猜不透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齐覆说你搬出了晋王府，在京郊的庄子上，如此一来，治你身上的伤会方便许多。”

段子楼忽然自顾自地往回走，萧白漪也抬脚跟上了他的步子，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已安排妥当，后日，我的人会进庄内给你疗伤。他名白蘅，是我府上自己养的人。”

“既然是王爷养的府医，想必医术自然是高超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这么接话，很快就冷场了，因为段子楼没得话可说，萧白漪又不会主动去问他，渐渐地就变成了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回庄子的路上，且随着天色渐渐擦黑，两人身上那层金边慢慢消去，都成了灰茫茫天地间的两个形单影只的影子。直到庄子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远远地都瞧见了那边门前的灯笼，萧白漪才开口：“这周围一望无垠，王爷胆子倒是真大，既不乔装打扮，也不遮遮掩掩，就不怕被人瞧见，你同我在一起吗？”

“瞧见的人，齐覆自会杀干净。”

“啧。”

萧白漪道，“如此多的公务，都消不掉王爷身上的戾气。与何太傅共事，王爷凡事还是多温和些得好。”

“我要他的赞誉做什么，他是晋王的岳丈，又不是我的。”

段子楼冷声道。“王爷，你莫不是靠着一身的阎王气质，才引得刑部尚书对你肝脑涂地的？”

萧白漪忍不住道。段子楼戛然止步，转身蹙起眉毛：“你怎么知道？”

“王爷放心吧，不是晋王说的，他还压根儿没想过，你能在朝中有拥护者。”

萧白漪很随意地摆手，“王爷让齐覆写信来告知事态发展，刑部雷厉风行接连抓人，可王爷你正是被何太傅架住一起安排会试，哪儿来的闲工夫打探这么多消息，更何况那上面写的大半都是非刑部之人不可知的内幕。”

“再扯远些，刑部与我父亲，算是有点故交，刑部会喜欢什么行事作风的人，我心中也有数。”

段子楼又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喜欢阎王气质的人？”

萧白漪直接笑得直不起腰，“王爷还是有些讲笑话的天赋的。”

段子楼似乎更气恼了，只黑着脸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齐覆的身影突然出现，且十分着急：“王爷，晋王来了！他的马车就停在庄子门口。”

萧白漪收敛了笑声，面带诧异，“什么？”

齐覆：“晋王只身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现下应该在内屋。”

段子楼的脸色更阴冷了几分，比刚刚的神情还要可怕几分。“我进去瞧瞧，想来应该是白日里我让他找人来打发仆役的事情。”

萧白漪抬脚往门口走去，却一回身发现，段子楼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掉了。萧白漪眯了眯眼睛，问道：“景王殿下，就不想进屋坐坐？”

段子楼冷声道：“没这个兴趣。”

“我很快将他打发走，王爷若是等不及了，可以从后门进来。”

萧白漪嘴角勾起的笑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说罢她就大跨步地朝着庄子门口走去。沈流牵马等在门外，见萧白漪不紧不慢地回来了，万分诧异，“萧侧妃，您大晚上的独身一人，这是上哪儿去了。”

“天才刚擦黑，我不过趁着晚饭后的时间出门转了转，现如今天气转凉，天黑的是越来越早了。”

萧白漪的语气就恍若在拉家常，还颇有点抱怨的意味，“话说回来，你怎么又来了？”

“王爷到了，在屋里等侧妃。”

沈流道。萧白漪在沈流的注视下，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诧异，一边嘟囔一边往里走：“真是倒霉催的，好端端来给我眼前添什么晦气。”

沈流：……他在后面，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萧白漪走到后院的时候，就见赤鸢和青鸾两个人一起站在院子里，尤其是青鸾，脸上的害怕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看见萧白漪回来，就仿佛瞧见了救星似的。“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萧白漪见她的表情，心中其实有点担忧，这丫头藏不住事，又是一个人先回来的，就怕她言语不当，会招来段容舟的怀疑。赤鸢立刻走近几步，低声在萧白漪耳边说：“青鸾回来时，王爷已经到了，她只说小姐你想一个人走，她就先回来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王爷没问起原因吗？”

萧白漪问。“没有，王爷自己想了一会儿就进屋了，说他等你回来。”

“我知道了，你带青鸾先下去吧。”

萧白漪摆了摆手。好在青鸾说的也中规中矩，没有露出太大的破绽来。段容舟一个人在屋内点了盏灯，静静坐在椅子上，对着那灯盏上的火苗发呆。这是他的庄子，可庄子在京郊，不过是搭理周围田地事务的一个地方，连个别院都算不上，内室何其简陋，他坐在这里好半晌，更是连一盏茶都没有。他从未来过这个庄子，上报的收成也都是一串串纸面上的数字，他如今坐在这里，竟也有些猜不透自己为何到来了。自己晚饭后让沈流备了车马出城，就只为了过来这小庄子上，坐在这里对着火苗发呆吗？他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下一刻，门也被人大大咧咧地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