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就能因为一顿早膳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是他们听不懂话？怎么可能，都是在庄子上做了十几年活儿的老人了，怎么可能会不听上头吩咐。可架不住这些人做了太久的活儿，心思总会弯弯绕绕地想许多，更别提拜高踩低，落难的凤凰还不如鸡。萧白漪在外的名声还是如当初那般声名狼藉，这些仆役又懂什么。“我会回去禀告王爷的，姑娘回吧。”

沈流翻身上马，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脱口而出，“从前只知道姑娘身手好，原来马术也十分精湛。”

赤鸢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一般吧，从前总少不了替老爷送送东西。”

沈流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越界了，也不再多言，带着人走了。原本还算热闹一点的庄子，在崔妈妈那一干人等被带走后，霎时间变得死寂。吃过早膳的萧白漪难得换了件衣裳，在院子里躺着晒了一天的太阳，时睡时醒，等到傍晚吃过晚膳，又踩着夕阳，带青鸾一起出了庄子，到外面逛逛。两人走在这乡间小路上，听青鸾说着从前的事情。“被小姐你买回萧府前，奴婢的家人，连这儿都住不起呢。”

青鸾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跟着爹娘进京，原本是说要投靠亲戚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亲戚没找到，爹还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那会儿的事情，有好多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跟着人牙子少有吃饱的时候，那些来买奴婢的大人们，又总觉得我不聪明，办事不利索，渐渐地没人愿意买我，我就更吃不饱饭了。”

她忽然又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但是直到遇见了小姐你，你把我带回了萧府，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没见过的东西、没吃过的美食。”

青鸾说这些的时候，萧白漪的神色似乎有些黯然，又有点落寞。“青鸾，你不觉得我从前脾气骄纵难伺候吗？”

青鸾纳闷：“可小姐你是萧府的千金，不就是该这样的吗？”

萧白漪嘴角只轻轻扯了扯，她知道，青鸾只是没有见过其他的千金小姐是什么样，又从小就逆来顺受惯了。那女人从前选了青鸾，恐怕也是挑中了她这份单纯。“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能够退掉奴籍，就像这样在庄子上做活，你愿意吗？”

萧白漪问。青鸾以为萧白漪是想赶她走，立刻就停下了脚步，“小姐！你不要我了吗？”

“我只是问问。”

萧白漪笑着摇头。“可我大概还是会选择留在小姐身边。”

青鸾嘟囔着，“没人教过我该怎么做农活儿，只有人教我端茶递水，怎么伺候主人家，而且跟着小姐什么都好，奴婢不想离开。”

“是啊。”

萧白漪轻轻叹了一声，“人很难走自己不会走的路。”

“小姐，自从你嫁进晋王府后，奴婢就觉得您跟从前不一样了。”

青鸾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你不是早觉得我像变了个人似的吗？”

萧白漪反问。“奴婢是觉得小姐你变了个人，可也觉得，小姐你现在，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开心了。”

青鸾认真地说。萧白漪哑然失笑：“在家里当女儿、当妹妹，总要比在别人家当媳妇来的快乐吧，更何况我现在连个媳妇都算不上，晋王府又是个虎狼窝。”

青鸾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奴婢觉得是小姐想得太多了，所以不开心。”

“那，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每天混吃等死，就快乐了？”

“唔……好像那样最后也会很糟糕，小姐你的病还没好呢……”看着青鸾什么都想不明白的模样，萧白漪就忍不住笑，而且笑出了声，她的笑声在空旷的田间，好像是那红色的晚霞中，最跃动的一抹白云。走着走着，萧白漪忽然发现视线之中，多了一道人影。那道人影，比她的笑声还要醒目刺眼，洁白的衣衫与时常泥泞不堪的乡间小路格格不入，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格外模糊不真切，仿佛只是个幻觉。萧白漪渐渐地就止住了脚步，青鸾也不明所以地看向来人，眯起眼睛看清后，面带惊诧。“小姐……”“你先回去吧。”

萧白漪说道。青鸾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去，还三步两回头地往这边看。这是一个难得灿烂的晚霞，秋日的傍晚，田间的风总是很快就冷了下去，吹起了萧白漪的衣摆，她身后就是火红的天边、火红的云彩、那一轮红中透着金黄的落日，还有被无端镶嵌了一层金边的地间万物。这一条路上看不见第三个人，萧白漪已经停下了脚步许久没有动作，那人却迈开步子，朝着她走过来，一直走到她身前。“王爷操劳会试，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乡野田间，找我这个小小侧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