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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荒郊野外之茅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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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眼下的事,我寻思着有三件,一是找水在哪里,二是找锅在哪里,三是等下我们吃什么。”

朱鹮进到屋内,用手电光四处照射,嘴里也没有闲着。黄鹂忙跟了一句,“我同意”。慕容美妙手捂着嘴鼻,扶着燕云的肩膀走进来,气恼地说:“我却不同意。还有第四样,晚上我们睡在哪里?难不成睡在这狗窝似的房间里?”

林中仙子进到房里,看见房间中央有个火塘,架着一口缺了一大块的吊锅,朝跟在身后进门的丛小凤比划了几下手势,两人就出门去找枯树枝好当作干柴。柳莺在门口瞄了眼屋内,扔下旅行包,取出手电筒,返身到茅草屋周围去转了几圈。燕云放下手中的行李,开始整理房间里歪歪倒倒的桌椅板凳,看到墙边有一张用土砖当支架搁着的一张铺板,去墙角找了一柄高粱穂做的扫帚扫上面的尘土。慕容美妙眉头紧锁,隔得老远地站着。杜鹃对燕云说用扫帚干扫灰尘太重,还得用水抹一下。恰好柳莺走进来,说旁边有座山溪汇集成的水池,可以提水。房里没有看到水桶,只有两个缺了口的土水罐,杜鹃和柳莺便一人抱了一个出去打水。

大山里昼夜温差极大,湿气也重,等收拾停当,林中仙子架起树枝燃起篝火,开始在吊锅里面烧水。众女子拍拍身上的尘土,围着火塘坐下,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将眼光都集中到杜鹃和灵猫身上,那意思是,我们准备煮什么吃呢。

杜鹃正在喂灵猫吃随身携带的风干小鱼,见大家的眼光都在自己这里,便道:“这黑灯瞎火的,猫如是跑出去打猎,不定拖个什么怪物东西回来。”

见没有人附和自己,杜鹃抱着灵猫站起身,对林中仙子招招手,又指指门外,示意她陪同自己出去一趟。林中仙子笑着同意了,看到门旁有个破竹篮,提起来一溜烟地跑到了门外。杜鹃跟着林中仙子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朝挤在燕云身边傻坐着的丛小凤喊道:“过来呀,你蹲在那儿干什么,孵蛋么?”

“你说我吗,我可不敢抓小动物。”

丛小凤讷讷地说,一脸错愕的表情。杜鹃小嘴撅起,不满意地说:“知道你笨,就是不知道你这么笨。我又不会手语,你来当翻译呀。对了,那门口有个竹篓子,你就手拿过来给我。”

“我也出去吧。”

燕云站起身来,到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了一把制作很精巧的手斧,见朱鹮和黄鹂也想起身,忙道:“你们就在原地休息,要是有什么动静就大声喊,用柴火挡住门口。”

走到门口,杜鹃对燕云说,“燕云哥哥,你这小斧头真漂亮,什么时候也帮我做一把,好不好。”

还在来到茅草屋的时候,杜鹃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块荒芜的菜地,七零八落的竹篱笆上爬着凋零的野藤蔓,杂草稀疏的地垄间依稀可见野蛮生长的红苕藤和野菜。出门之后,杜鹃带着林中仙子和丛小凤径直来到地里,去竹篱笆处掰扯了两根篾片当铲子,让燕云和丛小凤用手电筒光照亮,自己和林中仙子采摘红苕藤尖和野菜。灵猫在地头转了一圈,便消失到暗夜深处不见了影子。

杜鹃的动作利落,林中仙子的手脚更利索,很快就将菜地里能够收获的藤草扯了个干干净净,林中仙子还在竹篱笆边上发现了南瓜藤,居然找到了两个手掌大小的南瓜,也不知是那年的种子遗落在土里长出来的瓜秧。杜鹃又去树林边找了些草菌,让丛小凤和林中仙子提着竹篮先回去,将采撷的叶蔓拎到水池处清洗,好扔进吊锅里煮菜汤糊糊。丛小凤看了燕云一眼,不敢多说什么,拉着林中仙子走了。

杜鹃吹声口哨,召唤灵猫到身边,亮一下手中的竹篓子,问燕云:“怎么样,咱俩要不要走远点,去碰碰运气?”

燕云俯视着杜鹃纤弱瘦小的身躯,眉间泛出那种临渊碧潭时才有的深不可测的微笑,关切地问:“你行不行?”

已经走到茅草屋前的丛小凤忽然回头喊了一句,“燕云大哥,你们早点回来”。

“你先头说燕云早点回来,他们又干什么去了?”

等丛小凤和林中仙子洗好菜,提着破篮子进门,慕容美妙问。丛小凤说,杜鹃拉着燕云去狩猎,想整点野味回来。慕容美妙顿时焦躁起来,咒骂杜鹃满脑子的馊主意,完全不考虑燕云的人身安全,拖着人去这荒山野岭里头冒险,是地地道道的作死。其余的女子看她情急之下,满屋子找可以摔的东西,就要拿来砸了发泄,都忍住不敢笑,心里都在说,“只怕是你慕容美女弄反了向,该当担心一下人家小姑娘杜鹃罢。”

柳莺去吊锅里舀了一茶缸开水,在自己旅行包了找了一点茶叶放进去,递到慕容美妙手里,很感歉仄地说:“都怪我,要是没有撞到贾正道那伙子人,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事了。”

“本来就怪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事,你就是个扫帚星。”

慕容美妙气塞胸臆,嘴里丝毫不客气,手里却端着柳莺递过来的茶水。

朱鹮拉着慕容美妙在一张小凳上坐下,劝慰了几句,她在一边察言观色,总感觉慕容美妙和柳莺之间本就有点什么隐秘,断然不是路人那般简单,只是不知道她们会有什么样的渊源。等慕容美妙平静一些,朱鹮试探着问道:“柳记者,我听匡德福说,你和我们地质队的人一起到水磨坪的榨房采访过一些事,不知道你听没听宗修德讲过当年在仙人靴的山上发的事。”

朱鹮这么一问,屋内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就好像在密室里撞见森然可怖的乱象。满屋的人,只有林中仙子在拨弄着火塘里燃烧的树枝,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大家。黄鹂冷眼瞅了瞅屋门外的黑暗,强作镇定地说道:“那件事虽然透着古怪,其实往明白处想也没什么,都是山里的乡民七传八传,说成很恐怖的样子。”

“你说的在理”,柳莺心里隐隐觉得屋外有些不安定的物事在暗中蛰伏,下意识地顺着黄鹂的视线,也瞄一眼黑夜深处,嘴里却安然自若地说,“我推想当年佟国芳小队是遭遇了土匪或者特务残余,很可能牺牲了。匪特分子杀人以后,抛尸荒野,为了转移视线,故布疑阵,目的是干扰公安部队查找有用的线索,所以将佟国芳他们的遗物丢得到处都是。”

“这种可能性我想一定是有的,听宗修德说,佟国芳他们进山本身就是想要查找有关金矿的线索,敌特残余分子害怕他们找到金矿线索,也害怕他们发现了自己藏匿的线索,所以杀害了他们。”

朱鹮若有所思地说,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在想,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世上的事情嘛,总是有多种可能性的存在。比方,他们遭遇到了野兽的袭击。”

“这个不太会罢?”

柳莺摆摆手,很肯定地说:“我专门向当地的老板打听过,山里确实有野兽,但只有土狼和野猪,块头都很小,山民打的野猪都只有几十斤重。土狼更不值一提,连凶一点的狗都打不过。不错,宗修德讲过山上留下的很怪异的奔跑的脚印,像是被什么野兽追赶奔逃时留下的,但为什么只有人的鞋印,没有野兽的爪印呢?野猪和土狼都多半是单独活动,不可能让佟国芳等六人同时遇难,何况队伍里面有当地向导和两名战士,对付土狼和野猪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会不会是他们迷路了,听宗修德说,他们进山的那些天天气变化无常,特别是到了晚上,最容易在山里迷失方向,找不到原来的路,就有可能不幸掉落偏僻的悬崖,然后就找不见了。”

黄鹂联想到自己这一行人几天来的境遇,忽而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生出,嘴里在说着陈年旧事,心里却在暗暗祈祷燕云和杜鹃赶紧回来,不要有什么状况发生。丛小凤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屋外幽秘死寂的黑色山谷,暗地里凄凄惶惶,想着说几句话来掩饰心中的恐慌,便道:“那他们为什么要到处扔随身携带的东西,还有那几根码在石堆上的枯木棒子,是要做记号让别人找到他们么?”

“有这样做记号的吗,佟国芳他们不懂,难道队伍里的两个战士也不懂该怎样做记号?”

慕容美妙听她们越说越玄,面呈愠色,用冷傲的语气说:“从宗修德看到的场面分析,说不定是他们之间发生了内讧,又或是他们当中有潜伏的叛徒,因为冲突激烈,有人逃跑,有人追打,所以随身带的物件才会散的到处都是,还有可能最后打死了人,活下来的人害怕追究罪责,就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了。至于那些插在地上的木棒么,多半是为了迷惑人,避免追查,暗示六个人遇到状况,等不及救援,便都已不在人世了。”

慕容美妙的说法,本就让屋内的人身上起鸡皮疙瘩,恰巧这时屋外卷进来一股寒夜的阴风,吹得火塘里的篝火一阵乱晃,所有人都是一惊,丛小凤更是差点没叫出声来。朱鹮想到那宗修德曾经说过,当年地下党组织护送学生参军的途中遭到敌特的伏击,学生中大概率有变节分子,安排佟国芳等人参加调查金矿线索,本就有考验的意图在里面,慕容美妙的说法确然有站得住脚的地方,于是顺着慕容美妙的思路分析道:“佟国芳他们当中有变节分子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他们一行有六个人,那变节分子要想行凶杀人,单凭一己之力是无法办到的,除非他还有同谋,或者有外援,比方和敌特残余有勾结。”

柳莺早就知道那次考察活动和搜救活动慕容克俭与贝丽丽是主要的组织者和参加者,现在也已然知道他们是慕容美妙的父母,她也听自己的父亲几次提到过这件事,自己的父亲现在也是因为这个案件受到审查,怀疑有历史问题,想着慕容美妙的说法当有一定的权威性,只是觉得慕容美妙的推测还是有很多疑点和漏洞。之前她和慕容美妙没有打过交道,通过眼下短暂的接触,对慕容美妙的脾气和习性有了一些了解,不好正面提出异议,想起自己的父亲曾经讲起过一起案件,便道:“佟国芳他们之间发生内讧导致行凶杀人,这恐怕太过狗血,他们当中出现叛徒的可能性倒是存在。”

接着,柳莺转向慕容美妙,肃然说道:“倒是匪特之间因内讧杀人的事件还真有,事情就发生在你们去过的榨房背后的大山里。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听我父亲说,那个叫仙人靴的山上曾经有一股流窜的土匪盘踞,人数很少,只有二十多个,但多半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后被皇甫卫礼收编。有一天,土匪头目忽然收到皇甫卫礼的联络员传递的一份情报,结果就引发了内讧。”

“情报上面说的什么?”

黄鹂看柳莺咳嗽了两声,端起搁在地上的茶缸送到柳莺手上,让她喝了口水。柳莺喝完水,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情报上面说土匪内部有人出卖了土匪头目,投靠了政府,准备瞅准时机里应外合,趁土匪下山抢夺粮食打劫钱财的时候,将土匪引到剿匪部队的包围圈里彻底歼灭。土匪头目叫操大榜,是个阴狠暴戾又多疑的家伙,收到情报后,立马将所有的喽啰集中起来,一个个地查问,不惜严刑逼供。在剿匪部队和地方民兵的围剿下,土匪们本就整日提心吊胆,这下更加是惶惶不可终日。这伙土匪当中有一个叫娄家贵的家伙,是个新近入伙的抢犯,身上带有一些钱钞和银元,为人狡诈,也很会笼络人心,平日里就擅长搞些小恩小惠。看到匪徒们一个个为求自保,互相攻讦,相互攀咬,娄家贵暗地里找到几个和自己走得近的匪徒,密谋了一个杀人夺位的计划。”

“知道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娄家贵带着一帮生无可恋的家伙摸了站岗的哨兵,冲进操大榜睡觉的草棚,乱刀砍死了他,然后抛尸荒野,自己带着余下的人逃之夭夭啦。”

慕容美妙杏目斜睨,眉间眼角蕴含着不肖的神情,插嘴说道。

“娄家贵想不到的是,操大榜死后,事情演变成了连环杀人案。”

柳莺看着慕容美妙笑了起来,没有在意她轻慢的态度,接续道:“土匪内部出现了分化,本地有家的人想平分了操大榜留下的钱财偷偷溜下山回家,外来流窜的惯匪想干一票大的劫案后逃跑到其他地方,也有顽固一点的想马上跟皇甫卫礼联络,查清内部背叛人员,继续从事破坏活动。就在这时候,皇甫卫礼的联络员又以皇甫卫礼本人的名义传来密令,要求这伙土匪迅速查清内奸后,准备配合参加一次大的行动,行动成功后,所有参加人员都有重赏,愿意离开的还可以马上被安排送到境外。”

“安排去海外?我怎么听上去感觉像是很假的样子,土匪不会都是猪脑壳罢,能信么?”

黄鹂觉得敌特联络员的说法太过异想天开,想着是不是另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在里面,脱口问道。朱鹮心中也有颇大一个疑窦,一字一句地说:“只怕是这里头埋着一颗雷罢。”

“正是。这也就是整件事情最最令人不解的地方。”

柳莺双眉扬起,美目流盼,闪现出清冷的目光,说道:“皇甫卫礼应该不会这样许诺,问题多半出在联络员身上,可又不可能出现误传的情况。土匪内部本来就已经够混乱,这一下愈加不可控制。娄家贵原本就不相信敌特组织的空头支票,更不相信什么反攻大陆的鬼话,他心里想的只是图财害命的事,眼看残余的土匪四分五裂,既害怕自己掌控不了局面,又害怕皇甫卫礼找上门来,逼迫自己就范,便伙同两个心腹,将余下的人一一杀死,抛尸悬崖下面。这剩下的三个人也没有坚持多久,他们自不免各怀鬼胎,疑心对方,在平分了土匪们留下的钱财后,终于在一个深夜各自动了杀机。最后,只有娄家贵一个人剩了半条命,被上山砍柴的山民发现,报告给了村支委。当时山里的医疗条件极差,娄家贵被抬下山来,大致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便死了。”

柳莺说完,眼睛看向了屋外的空地上,晚风中,只见冷月清光铺洒的地面上,映现出摇摇晃晃的树梢的黑影,这情景和她在榨房借宿午夜出来步月时所见相似,四周是死寂一片,仿佛蕴藏着莫大的诡秘和阴森的杀气。屋里的人都默默地不做声,内心深处隐约觉得这和佟国芳小队的山难好像有些什么相似之处,到底有什么地方相似,却又说不上来。

“你讲了这许多,想要说明什么呢?”

过了一刻,慕容美妙挑动两弯似蹙非蹙的秀眉,给了柳莺一个冷眼,说道:“我倒是寻思着,佟国芳他们罹难会不会还有其他可能。”

“有可能,也许他们是被外星人带走了。”

打门外传进来一个声音,嗓门细细的尖尖的,像是森林精灵的窃窃私语,吓了屋内的人一跳。声音未落,一个瘦小的身影,幽灵般地溜进了屋内。慕容美妙脸上是一付瞋目切齿的样子,嘴角处却荡漾着甜甜的笑意,只听她冲着进门的身影骂道:“你别出一个怪腔怪调吓唬谁呢,天生的小魔头,就会扇阴风,点鬼火,我迟早找块菜地把你种在里面。你回来了,燕云呢。”

说完,欠起身子,就要朝门外张望。

“你最好不要朝外看,那可不是你该看到的。”

杜鹃用身子挡住慕容美妙的视线,示意黄鹂将自己的地质背包拿过来,打里面取出手术刀片,说:“燕云哥哥在外面系蛇,我拿刀去刮了蛇皮,等会做蛇羹吃,好大一条蛇哩。”

林中仙子虽不知杜鹃嘴里说的是什么,心里却敏感到定是捕获到了什么,不等向丛小凤问询便跟着杜鹃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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