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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峰回路转之老饭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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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美妙和皇甫怡和跟着牵牛的牧童先行后,很快就和其余的人拉开了老长一段距离。杜鹃掉在一行人的最后面,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行进的节奏,时时调节着自己的呼吸。朱鹮见她人小腿短,却没有落下多少,担心她过于勉力身体吃不消,便靠过去问道:“你背着这么大个包包,手里还提溜着提琴盒,要不要我帮你拿行李?”

杜鹃心里默数着自己的脚步和呼吸,随口道了一句“不用”。

黄鹂走在头里,步履轻快,像是在跳跃,听到二人的对话,回头笑道:“小妹妹,你就别硬撑啦,要不然我来帮你拿行李,好不好?”

看杜鹃不做声,黄鹂脸上现出轻忽的微笑,又道,“你看看,慕容美妙他们都走得看不见了咧”,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瞟向了燕云,燕云的眼光却在丛小凤身上。丛小凤背着一个大布袋打捆的背包,弓着羸弱的腰身,正费力地跟着燕云的脚步。

杜鹃听到黄鹂这么说话,打鼻孔里哼了一声,怨怼了一句,“那不是很正常么,白牯牛是四个蹄子,你跟我是两条腿,难不成你要把双手也放下来走,可那也未必就快些。”

她这边的话一出口,那边丛小凤噗地一声笑,还没笑出来时就笑噎了气,整个人晃动了一下,差点没歪倒。燕云眼疾手快,一把挽住了丛小凤的手臂。黄鹂回了句“不跟你说话了”,赶紧凑到丛小凤身边帮她拿手中的小提琴盒。

朱鹮强憋住笑,压低嗓门数落道:“你一个小女孩,哪里学来的鬼话,我看你就是嘴里饶不得人。”

杜鹃幽幽呼出一口长气,脸色一变,忽然一本正经起来,问道:“我刚才听你弹月琴,曲子里貌似有一段《G弦上的咏叹调》,那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是装鬼,原来你本来就是个鬼,还是个精灵鬼。”

朱鹮满脸带笑,嘴角隐含着一丝诡异,“我是做调查的时候,听当地人讲了一个关于藏金洞的故事,提到了这首曲子,不过这首曲子我之前也知道。让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也知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呢。”

杜鹃故作谦虚状,连声道:“没有,没有,先前看你的弹奏,那才称得上鬼斧神工咧。只是我想象不出,你有这么好的文艺细胞,干吗做地质队员。哦,对了,你千万不要说,你是人生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朱鹮被眼前这个小女孩挤兑得浑身难受,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说也不是,骂也不是,她顺口气说道:“巧舌如簧的小鬼,看来我今天要是不告诉你点什么,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杜鹃狡黠地笑笑,说了一句“洗耳恭听。”

朱鹮苦笑着摇摇头,告诉杜鹃,自己的地质考察小组这次到客店山区主要考察当地的地貌特征和地质情况,他们探查了古火山口垣,玄武岩岩墙,在一些地方挖掘后,找到山体的沙砾层和火山碎屑岩层,对地层进行了具体分析,还研究了层理构造。至于当地人流传的藏金洞的故事,朱鹮认为不可信,她在野外考察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当地有可溶性岩石,所以有关当年日寇利用溶洞做藏金洞的传闻不靠谱。杜鹃觉得朱鹮的话不尽不实,似是有诸多隐瞒,却也不好过分深究。

朱鹮本以为自己大谈地质学专业,小姑娘会大大的蒙圈,没曾想杜鹃不但听得仔细,不时地还插口问几个问题。无意间,朱鹮的视线扫到了杜鹃背上的地质包,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想是小女孩早就和从事地质工作的专业人士有过密切接触。朱鹮没有猜错,对于朱鹮口舌便给的地质学知识,杜鹃没感到有多深奥,也知道朱鹮没往深处讲,之所以向她提问,是想套她的话,看看她的地质考察小组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说到最后,朱鹮担心小鬼不依不饶,问个没完没了,告诉杜鹃,自己的母亲是汉剧团的琴师,自己的月琴弹奏是跟母亲学的。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跟着走在前面的燕云等人到了饭馆门口,恰好碰上皇甫怡和挑着一对空箩筐从农副产品收购站回来,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衣着乱七八糟的老头。皇甫怡和刚向燕云介绍老头的名字叫“仇秉仁”,就听见饭馆里面传出的令人心里发毛的嚎叫,期间还夹杂着猫的怒吼。杜鹃二话不说,撇下燕云等人,一马当先快步冲入了饭馆里边。

看到杜鹃,又看到随后拢身的燕云等人,慕容美妙的脸色立刻恢复如常,她瞧着九九和棺材脑壳的惨状,正待狠狠挖苦两句,却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怎么回事,哪些人打群架?”

吼声来的突兀,慕容美妙浑身一颤,心底蹿起一股无名火,娇俏的喝声连作,“谁在那里大呼小叫,吃撑了么,要死不嫌命长。”

“我在大呼小叫”,来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粗眉大眼,生就一只鹰钩鼻子,嘴唇厚实,长得人高马大的,身穿蓝色制服,腰胯处别着一支驳壳枪,枪鞭兀自不停地晃动,那人张开口好像还想再补一句什么话,看到慕容美妙气冲冲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九九捂着鲜血淋漓脸面,口齿不清地叫道,“储特派员,是她叫这个野猫伤人。”

来人正是储和平,昨天夜里忙了大半夜,今天上午太阳过山他才从黄集镇大队部临时拼搭的床铺上爬起来。他草草洗漱后,跑到杂物间一瞧,九九四人没了踪影,找当地的乡民打听后,知道有四个知青模样的人往客店集市这边来了,就一路追了过来。将将到客店镇路口,就有乡民告诉他,一大帮知青在饭馆为争饭桌的事情打群架,于是急急忙忙地跑进了饭馆。

听到九九说野猫,储和平这才注意到杜鹃肩头的灵猫,当即拉黑了脸,厉声问道:“这是你带来的野猫吗,跟我走一趟,还有你们。”

说着,用粗壮的手指指指杜鹃,又指指九九和棺材脑壳,“你们还有两个人呢,给我站出来。”

二货、白板二人猫在人群里瑟瑟发抖,听到储和平严厉的问询,勾着脑袋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储和平乜斜着地上的土铳,又问:“这时谁的鸟铳,自己站出来,拿着跟我走。”

他的语调森寒,疾言厉色,有股子叫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他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人,目光投向某人,那人便哆嗦一下,当他的目光停留在白板身上时,白板明知不是自己携带的土铳,也乖觉地过去拾了起来。

“等一下,我这里有白药和消毒粉,我帮他们处理一下伤口。”

杜鹃似乎不为储和平的威严所震慑,她放下提琴盒,取下背包,拿出地质包样品口袋里装着的小竹筒,走到九九面前,语气平和地说,“手放下来,蹲在地上,头仰着。”

她拧开竹筒的木塞,倒了些药粉在九九的伤口处。然后,走到棺材脑壳跟前,又倒了些药粉在他手上,“你们两个记住,十天之内,一个不能洗脸,一个不能洗手,否则,后果自负。”

她嘤嘤做声,清冽明亮,却自有一种阴柔的威严。九九、棺材脑壳二人遵从她的吩咐,竟然不敢有违。

储和平暗自心惊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说:“你完事了吗,完事了这就跟我走。”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走什么走,你是谁?”

看着储和平在人群中威风八面,满脸杀气的样子,慕容美妙心里有些发怵,可又觉得不能眼睁睁地让他在自己面前带走杜鹃和灵猫,傲气一起,不可一世的脾性便现了出来。储和平没去和她正眼相视,脸偏向一边,降低调门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慕容美妙。”

慕容美妙眉梢轻挑,眼睛看到了天花板上。

储和平身子晃了一下,眉峰轩起,满脸惊疑,他看看慕容美妙,又茫然看看站在旁边微微现出笑意的燕云,只见一个是神情矜傲,丰润玲珑的玉女,一个是长身玉立,英武潇洒的青年。他转向燕云,试探性地问道,“你是红星林场的燕云场长吗?”

燕云点点头,储和平赶忙伸出双手去握住燕云的双手,接着又松开一只手使劲拍拍自己的脑门,脸上的杀气片刻消隐,面呈愧色,“我怎么会想不到呢,早该想到,你和这位漂亮得要死人的这个,这个,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见你们我就该猜到你们是谁。”

见燕云不明所以,储和平神色肃然的脸上变出笑样,“是这样的,百里鸿雁首长来我们这边征兵,向我打听过你们。可惜,真是可惜,你们晚到了半日,她今儿一大早赶去温峡了。”

听到储和平提及百里鸿雁的名字,慕容美妙艳丽倨傲的杏眼变得冷光凛凛,表情漠然,“有什么可惜的,我们本就要去温峡。”

她看看饭馆里七零八落地散乱站在饭桌前的知青,又看看将灵猫从肩头抱下来放到饭桌上不住地安抚的杜鹃,傲气十足地问储和平,“首长的事不用谈了,眼下的场面你打算怎么收拾?”

储和平呵呵两声,欠了欠身子,朝向在场的知青喊道:“钢厂的知青一张桌子,钢院的知青一张桌子,谁也不许抢。坐不下就站着吃饭,拈不够桌上的菜就一个挨一个地挪位子,吃转席。听见没有,都散了,到自己的桌子跟前站好,不许闹事。”

见现场的知青在自己的号令下都在慢慢移动脚步,朝自己知青点的人聚集的饭桌靠拢,储和平对九九四人说,“你们四个跟我走,先去卫生所,快些。”

灵猫在九九脸上抓下几道长短不一的深深的爪痕,使得他看上去面目狰狞,血腥恐怖,慕容美妙转过脸去,丛小凤更是将头埋进了燕云的怀里。九九眼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杜鹃,扭曲的嘴巴动了动,似想分辨什么,斜瞟了一眼储和平,没敢做声。

储和平拍拍燕云的肩膀,凑到燕云耳边,态度亲热,说:“有什么事你随时喊我,招兵的事你要是碰到百里首长了,请她多多关照我们客店的人。”

等储和平押着九九四人走出饭馆,慕容美妙见丛小凤还趴在燕云怀里,情不自己地窝了股无名火,冷言冷语地说了句,“喂,差不多得了,你趴在他怀里干吗,孵蛋吗?”

瞟眼看到尤大桥还痴迷地站在一边,没有去和自己知青点的知青汇合,想到他时才为自己出头,不好对他使脸色,便做了个怪怪的笑样,“你去帮我们到厨房买几个菜端过来,有鱼有肉,有荤有素,紧着钱买就行。”

说完,去燕云的裤口袋里摸出一张面额五元的纸币和二斤全国粮票,甩给了他。尤大桥接过钱和粮票,一脸羡慕的神情,嚷道:“喝,全国粮票,这可是可以换油票的东西,用了就太可惜了。”

慕容美妙朝他瞟了一眼,哼了声道:“你要是觉得可惜,自己去想办法荒地方粮票用,这个就留给你。真啰嗦,快去。”

尤大桥不敢怠慢,赶紧跑向了自己知青点的饭桌,找知青凑了地方粮票后,又赶忙跑去厨房。饭馆里没有服务员,也没有打饭打菜的窗口,顾客买饭菜都是自己到厨房里排队付钱,等候领取。吩咐完毕,慕容美妙待要招呼大家围着饭桌坐下,却冷眼看到了站在皇甫怡和身边的仇秉仁。见他衣衫褴褛,身上腌臜,形如乞丐,长相猥琐,手里还拿着个酒瓶,不由皱起眉头,直觉得阵阵恶心,几欲作呕,恼怒地问:“这是谁带来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皇甫怡和放好一对空箩筐,赶紧拉着仇秉仁在桌子的斜角处坐下,说:“他就是我先头跟你提到的仇秉仁,今天一大早就被九九他们几个拖到镇上来了,说是要请他喝酒,其实就是缠着他打听当年藏金洞的事”,顿了顿,又补充道,“九九他们几个经常到他的草棚去,他知道很多事情的。”

慕容美妙鼻子里面嗤了一声,斜眼睥睨,说:“等下吃东西的时候,你单独给他弄个碗添饭夹菜,说话的时候要他用手挡住嘴,喝酒的时候不许打酒嗝,不许哈气。”

仇秉仁的脑袋埋在桌子下面,不敢啃声,皇甫怡和一一答应了。看慕容美妙在那里颐指气使地使唤人,黄鹂使劲憋住从心底径直串上来的一股子笑意,放下行李,扯扯丛小凤的衣袖,说:“我们去厨房里给大家端饭端菜。”

“我也去吧。”

朱鹮放下行李,就要过去,杜鹃道,“你顺便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鱼杂、鳝鱼肠子之类的,煮一碗猫食拿过来。谢谢。”

说是饭馆,其实也没什么菜品,厨房门口用粉笔写的菜牌子上统共也就八个菜,还包括一道辣椒腌萝卜和一道蛋花神仙汤,是以饭堂里的六张桌子上好几道菜都是相同的。厨房的火灶上架着的是直径三四尺的大铁锅,厨师炒菜用的是铁锹,一个菜三下五除二就炒好铲到小脸盆大小的海碗里。没费多大的功夫,尤大桥就端着菜碗和汤碗外加一大盆米饭到饭桌上,还找了贰元钱给慕容美妙。慕容美妙坐在板凳上,够着皓白如雪的颈脖,瞄向汤碗,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汤,怎么黑漆漆的,像煤炭化的水。”

尤大桥苦着脸,窘迫地说:“这个就是神仙汤,我还特地要厨房多打了两个鸡蛋,多加了几片菜叶子。汤可能黑了些,许是酱油搁多了,乡下人口味都很重。”

慕容美妙哼了一声,看到灵猫站在桌边,尾巴竖得跟个旗杆似的,正够着猫脖子去嗅一大碗菜,慕容美妙问:“那又是一大碗什么咚咚,灵猫为什么要去闻,该不会是什么什么的血吧?”

朱鹮一手抱着一摞空碗,一手端着一个缺口的破碗走过来,接口道:“不是,现在可难得看到猪血菜,那是豆豉烧鱼。这不,鱼杂都在我这儿。来,猫咪,过来开饭。”

她将破碗放到桌子下面,招呼灵猫下桌。

慕容美妙在饭桌的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夹起一块鱼试了试,“剁这么大的块块干吗,喂猪吗?。”

黄鹂和丛小凤各捧着一个大海碗走了过来,听她这么说,黄鹂笑嘻嘻地说,“那就吃我们手里的菜吧,清水煮南瓜,稻草菇烧公鸡。”

尤大桥看看桌子上的菜,腆着脸说了句,“还有一碗豆油炸花生米,我去端过来”,便赶忙跑向了厨房。

杜鹃收拾好装药粉的竹筒,看了慕容美妙一眼,说:“你的药箱呢,只拍连药品也忘记带,刚才给那两个鬼敷药就差酒精清洗创面。”

也不等慕容美妙回话,拿起插在饭盆米饭上的木饭勺,又拿起朱鹮搁在桌上的空碗给大家盛好饭,问燕云:“可以开始吃了么,还是需要先朗诵一段忆苦思甜之类的话再架势?”

燕云嘴角噙笑,恍若未闻,眼睛看向坐在桌角的仇秉仁和皇甫怡和。仇秉仁拔开酒瓶上的木塞,狠狠地抿了口酒,望着桌上的菜垂涎吸气。皇甫怡和见状,赶紧朝他碗里夹菜,没几下,碗里的菜便堆成小山似的。慕容美妙嫌恶地攒起眉头,对皇甫怡和说,“你叫他喝慢点,别跟个灌肠似的死命地灌。”

仇秉仁嘴里满是酒菜,含糊不清地嘟哝道,“没事,我有酒路子,醉不了。”

慕容美妙冷艳的脸颊上现出轻慢地笑,嘲讽道:“是吗,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酒麻木?什么酒路子,不就是四部曲么。”

丛小凤觉着稀奇,柔弱地问:“什么四部曲,喝酒也有乐曲吗?”

她话一出口,自己意识到了不对,待要给自己圆场时,一桌子人都已笑了起来,连带着邻桌的人也笑个不停。虽然饭馆里的人或站或坐都围在自己的饭桌前,注意力却都在慕容美妙这边,个个都在凝神聆听这边的说话,拿眼瞧这边的动静。

尤大桥端着一大碗油炸花生米跑过来,插口道:“不是唱歌的那个曲子,是说喝酒的丑模样。没有开始喝的时候是轻言细语,互相劝酒的时候是甜言蜜语,喝兴奋了赌酒的时候是豪言壮语,最后喝醉了就是胡言乱语。”

慕容美妙似是怪他多嘴,垮下脸说,“你过去你们知青点那边饭桌,我们要谈事情了,有事我再喊你。”

尤大桥唯唯诺诺地应承着,过去了。

“你别看他长得像个坏人,其实是面恶心善。”

黄鹂见尤大桥被慕容美妙呼来唤去有些于心不忍,说道,“知青点搞片区活动的时候,我见过他两次。对了,仇老头,你应该也认识他,是不是?”

仇秉仁被黄鹂冷丁冒出的问话弄得有些迷茫,猛然心里一个闪念,明白了她的意思,漠然道:“他可能也找过我吧,无所谓了。方才皇甫怡和告诉我,你们想打听一些事,我知道的早不是什么秘密,都可以告诉你们。”

慕容美妙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刚才进镇子的时候,看见路边有座被火烧过的破房子,里头还长了棵大树,肯定很长时间了,怎么没有人管管?”

说话的时候,她的头扭向别处,不去瞧仇秉仁。

慕容美妙这一问,绊动了杜鹃心里一个迷迷糊糊的影子,在路过镇口的时候,杜鹃一直在与朱鹮说话,看到了长在房屋中央的怪树,感觉和黄集镇的那棵粑粑树很相似,只是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经她提起,杜鹃不安地意识到,在看到怪树的时候曾经闪过一个意念,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在粑粑树那儿错过了什么,至于错过的是什么,这会却又毫无头绪。

仇秉仁嘿嘿干笑两声,尽管知道慕容美妙没拿正眼瞧自己,依旧做出一付卑微相,哑着喉咙说道:“很早的事了,那原来是一间杂货铺,开铺子的是一对老夫妻,男的当地人都叫他老吴头,女的都管她叫麻大妈,经营铺子有十多年了。临解放的时候,有天半夜里,突然起了大火,铺子被烧得精光,那对老夫妻也被人用斧头砍死在铺子门口。镇上的人都以为是土匪抢劫杀人纵火,其实不是,后来我听部队上的首长说,那对老夫妻是地下党的交通员,杂货铺是个联络点。部队的侦查员在现场找到了一支烧了大半截的自来水笔,侦查员推断,纵火杀人的案犯是国民党的敌特分子,伪造了犯罪现场,想要掩人耳目。但是,老吴头是怎么暴露的,敌特为什么要扮作土匪杀人放火,凶手是谁,一直都没有查到线索。因为没有结案,杂货铺子的现场就一直留着。部队首长说,老吴头是个大功臣,抗战的时候就提供了很多情报,幸福冲打日本人的最后一仗就多亏了他夫妇二人的情报,他们还多次掩护过进山的地下党和进步知识分子。”

燕云打量了仇秉仁两眼,想了想,问道:“当年新四军支队在幸福冲和日伪军的最后一战,你是不是也参加了?”

仇秉仁咕噜一声将嘴里的酒菜囫囵吞下去,直愣愣地看了燕云一眼,“是的,那场战斗我也提供了情报,我还打死了日本人的小队长,当时我刚起义没好长时间,战斗结束后部队首长还专门表扬了我,给我戴了朵大红花。”

燕云微微颌首,眼里蕴含着笑意,又问道:“接受你起义部队的首长是不是叫百里楚湘?”

听到燕云提及百里楚湘,慕容美妙樱唇动了动,一绺细微的幽怨的叹息自嘴角飘逸而出,渗入冷淡如雾的面色里。仇秉仁偷眼瞧瞧慕容美妙,又赶紧看向燕云,神情有些紧张,“你都知道呀,是的。百里首长待人很好,一直都很关照我,他在咱们安陆州当县委书记以后,还给过我生活补助。你认识首长?”

慕容美妙霎霎眼,略微偏过润泽如芙蓉的秀脸,矜傲地说:“岂止认识。”

燕云朝慕容美妙使了个眼色,不叫她打断仇秉仁的话,对仇秉仁道:“你接着说。”

“你们认识百里首长,那太好啦。当年,我听从百里首长和地下党的指示,带领三十多人起义,到了新四军驻地,我就主动交代过日本人挖黄金的事情,只是这日本人是不是真的挖过黄金,在什么地方挖,到底挖到没有,就没有人清楚了。有好一阵子,这一片村子里都在传藏金洞的事,我也是听牛承运说的。”

“牛承运是什么人?”

朱鹮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忍不住打断仇秉仁的话。

仇秉仁就此机会赶忙喝口酒,也不管自己面前的碗里还有菜堆着,让皇甫怡和帮忙夹了只鸡腿,才接着说:“早死了。想当年,他在这一带有好大的名头,有几百亩田产,两座山林,还有二十多条枪。日本人来了,他的日子不好过了,就带着一大帮子人跑到山上去了,带了很多粮食,还有金银财宝,去的地方就是娘娘寨。日本人要他下山,封了个官给他,让他做镇长。他不肯,日本人就去讨伐他。打娘娘寨的时候我也去了,我可不是真汉奸,都是乡亲,我提前报信给牛承运,叫他带人快些跑。他带上山的族人躲开了,他没跑,领着百十号人和日本人打了一仗,给日本人的炸弹炸死了。他儿子打仗的时候也在,被日本人的八瓤瓜子炸断了一条腿,成了残废。”

慕容美妙本来厌恶仇秉仁,这会听他讲故事不觉听出了神,脱口问道:“八瓤瓜子是个什么黑科技?”

“日本人的手雷,就是日制九七式手榴弹,样子像香瓜,就是安陆州这边的人说的八瓤瓜。”

杜鹃见没人理会,解释道。仇秉仁瞪目而视,吃惊的脸像定格画面,心里在琢磨一个小女孩何以会知道这些。杜鹃噘起嘴,给了仇秉仁一个淡淡的笑,“你老接着说。”

仇秉仁就着酒瓶续了口酒,耷拉下脑袋,忽然问道:“我讲到哪里来了?”

朱鹮抿起嘴一笑,指指仇秉仁手中的酒瓶,提醒道:“慢点喝,这一桌子人,就你好酒,没有人跟你抢。”

想着引导仇秉仁转回正题,问道:“牛承运的儿子是不是叫牛超来?”

“是的。那牛超来被牛承运的手下救出来后,我还偷偷给他送过伤药,药是从日本人那里蒙来的。牛超来说,日本人攻占娘娘寨是有图谋的,好像是要在那里找什么东西,大家都猜是找金矿石。娘娘寨有一个密道,原先是个山洞,叫做桃源洞,后来被人打通了,可以从山上直通到山下。再往后,百里首长领着部队和游击队歼灭了客店的日伪军,去了娘娘寨,找到了那个密道,里头什么东西也没有,也不像有开采过的样子。”

“你讲了老半天,到底有没有黄金呢?”

黄鹂听得津津有味,嘴里咀嚼的饭菜反倒没了味,看仇秉仁住口不说了,追问了一句。仇秉仁抬起手,抹抹沾着酒水汤汁的嘴,眼睛盯着桌上的菜碗,摇头晃脑地说:“有没有黄金还真不好说,苦驴子日本人奸狡得很,搞不清楚他们是不是真的挖了金矿。日本人灭了以后,牛超来一直都在娘娘寨住着,也没看见他找到什么宝贝。”

丛小凤捧着饭碗一声不吭的坐在桌前慢嚼细咽,听到这里,插嘴问道:“他一个人住在寨子里么?”

“难怪听着牛承运的名字耳熟,原来是牛超来的爹。”

朱鹮轻轻摇摇头,像是在喃喃自语,过了一刻,又对丛小凤说道:“娘娘寨经历炮火,已经毁得差不多了。牛超来好像是一个人住在寨子上头的娘娘庙里面,我猜娘娘庙也被破坏得可以了。”

“他一个男人怎么好意思住在娘娘庙里头?”

听到说牛超来住在娘娘庙里,慕容美妙感觉怪怪的,她翕动秀气的双唇,优雅地理出嘴里的一根鱼刺,用兰花手指拈起鱼刺搁在饭碗边上,却发现自己碗边不知什么时候堆了许多细碎的鸡骨鱼骨。她瞧瞧身边坐着的杜鹃,饭碗边上干干净净,一粒菜渣也没有,猜想是杜鹃在捣鬼,气得晕红了脸,骂道:“你这个奸猾的小魔头,应该把你扔到娘娘庙里头做尼姑,干嘛将渣渣都吐到了我这边,我像撮箕吗?”

仇秉仁喉咙里面接连几声怪响,整个人一下子钻到了桌子下面,跟着就是急促的咳喘声从桌子底下传上来。皇甫怡和想笑又不敢笑,忙去给仇秉仁捶背做掩饰,拍打了好一会,才将仇秉仁从桌子下面拉出来。杜鹃正襟危坐,摆出十足的庄重肃穆样,说:“慕容大姐,娘娘庙说是庙,其实不是庙,而是道场。再说,我面前之所以没有刺呀骨的,是因为我拈的鱼肉都给了猫咪,不信你问灵猫。”

仇秉仁想笑又不敢笑,他本就在喝酒,这下愈发脖子耳根都胀成了紫红色,他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缓口气道:“这位小姑子说的是。娘娘庙原先是个师爷主持,叫做什么迷真道人,死之前收了牛超来做衣钵传人。听说迷真道人很有些道行,会看风水,会算命,还晓得奇门遁甲。”

慕容美妙不屑地哼了声,轻衊地说:“封建迷信的玩意,破四旧还没扫除干净吗。”

朱鹮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心平气和地说道:“也不尽然都是迷信和僭妄,有些东西还是可以借鉴的,古为今用嘛。”

她转向仇秉仁,颇为急切地问道:“你刚才说迷真道人会看风水,还会一些奇门遁甲,他的那些法术是不是都传给了牛超来?”

“传归传,还要看各人的悟性,尤其是《河图洛书》和《周易》,哪里是轻易可以参透的,其实这上古的决策学到现在也并没有完全破解。”

说话的是杜鹃,见仇秉仁眼色迷澄,面色变换不定,杜鹃笑着又说:“仇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我们跑一趟娘娘寨,找牛超来问一问,就都明白了。”

仇秉仁被杜鹃的精乖伶俐,点头知尾,举一反三惊得脊梁发毛,嘴里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小女孩”。杜鹃没去理会仇秉仁的表情变化,歪着小脑袋用挑逗的口吻朝慕容美妙说:“慕容姐姐,你意下如何?”

慕容美妙跟不上朱鹮、杜鹃、仇秉仁三人的思维跳跃,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我们需要去娘娘寨吗?”

她有些神思迷离,扭头去看看坐在身边的燕云。

“可以去看看。”

燕云很肯定地说,面朝仇秉仁与皇甫怡和问道:“娘娘寨距离这儿有多远?”

皇甫怡和看看慕容美妙,婉转地说:“到娘娘寨都是上山的路,不大好走,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不打紧,我去想办法。你们抓紧吃饭,我这就出去一趟。”

燕云说着站起身,交代一句“在这里等我”,就走到了饭馆门外。

慕容美妙目送燕云出门,心里担忧,问皇甫怡和:“这里难道有车去娘娘寨?”

杜鹃会心地一笑,说:“放心吧,不是还有那位特派员么,在这个地头上还会有他搞不定的事吗。”

果然,没多会,一辆挂着车箱的195型单缸手扶拖拉机停到了饭馆门口。

燕云让皇甫怡和陪伴仇秉仁继续吃喝,自己带着众位女子拿上行李出门上车。

饭馆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木筷,眼睁睁地瞧着几位流丽惑人的女子出门。尤大桥跟到了饭馆门口,嘴里嗫嚅道:“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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