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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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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交差

第二日,城外薄雨之中,萧明彻策马奔来,他显得十分落魄,头戴一顶破旧的风帽,紧压眼帘,瞧也瞧不清他的面目。这一对马和人不知从何而来,所去的方向,是林州城外一座破旧的庄院。此刻他极目望去,已可望见那庄院朦胧的屋影。

庄院不算恢弘,高大的门户终年紧闭,门前土地上蹄印纵横,可望见几个乡村妇人穿行其中。穿门入院,左面是一重形似门房的小院落,小院前厅中,绝无陈设,却赫然放着几具崭新的棺木,似乎是专等人前来入葬似的。一个老者,以棺木为桌,正在饮酒。

棺旁空坛已有三个,但老者面上仍是绝无酒意。此人身材枯瘦,面容冷峭严峻,此刻更如石像一般。右边过长阶曲廊便是大厅,厅内炉火熊熊,摆着三桌子的菜,并不多么丰富,但是可堪美味。几个大汉、妇孺同坐一桌,似是几家好友相聚一般,正在吃着菜肴。

这时,萧明彻已驱马行至庄前,他翻身落马,走入了庄门,笔直走到防风墙前,将貂帽向上一推,这才露出了面目。虽双眉斜飞入鬓,目光奕奕有神,但神情较几月前却萧索许多。他对这庄院很是熟悉,轻车熟路转身走到老者面前,石像般的老者见他前来,长身而起,瞧了少年两眼,露出一丝冷峻,随即又变成了暖意,倒了杯酒递过去。萧明彻仰头一饮而尽。

那老者问道:“怎么样?都处理了?

萧明彻回道:“都处理了。”

他话未说完,老者突然一掌挥了过来,风声强劲,来势迅急,一股寒气直冲萧明彻左肩伤处。萧明彻身形虽高大,身法却是灵巧轻快无比。但毕竟有伤在身,饶是闪避迅急,衣衫还是被掌力劈开了一条大口子。老者攻出一击后,并无追击,而是对萧明彻怒骂道:“混球,你去掀开那具棺木看看。”

萧明彻心头一惊,一股十分不好的预感迅速涌上心头,他大步走了过去,掀起了那具棺材的盖子,待他看清棺木里的尸身时,几乎要晕厥过去。

老者冷笑道:“让你杀四人,你只杀了三个,放走了这少年,以为能瞒得过我们吗?”

萧明彻周身一冷,他此次接了影杀堂的任务,要去杀了回雁峰人称不败之剑的冷家兄弟二人和其中大哥年仅十五岁的儿子。与冷家兄弟二人一番苦战,带伤得手后,他实在对那倔强少年下不去手,便自以为是地放跑了少年。

棺木之中,少年的尸体已经僵硬许久,全身上下仅有脖子上有一道隐隐掐痕,至少死得不算是很痛苦。萧明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实在是下不去手。不过,也应当想得到,你怎会仍由我放走影杀堂的目标呢?无论如何,终究是瞒不过你的。”

老者看了萧明彻一眼,不屑的冷笑道:“下不去手?你太看重你自己了,以为自己救了一个少年,就能成为一个好汉?一个侠义之士?以为自己杀人如麻,便成了世间的大魔头?你错了!一个杀手的仁心,是这江湖里最不值钱的东西,你看墙角那片蛛网,江湖里谁都可以是结网的蜘蛛,可只有影杀堂的杀手做不成蜘蛛,永远都只能是被操控的蛛网。缺了你这条蛛丝,立刻就会有其他的蛛丝接上,断了你这条蛛丝,也不会对整个宏大的蛛网造成任何一个缺口。所以,你什么都不是。你的仁义,你的德行,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一文不值!”

萧明彻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知道轻机猿猴说的一字不错。即便今天少年侥幸从影杀堂手里逃脱了,不消几日,就会有其他的杀手继续追杀他的任务,幕后之人不见到他的尸体一定不死不休。失去父亲、叔伯庇护的那一刻起,少年必死的命运早已注定好了。

轻机猿猴盯着他肩头的伤继续厉声说道:“还有两处,第一,你既已伏在暗处,就应该先下手为强,那种高手之间的击杀时刻,双方性命俱是危如累卵,一旦迟疑,便是付出性命的后果。幸好你最终硬挨了一剑,勉强赢了半招,才没有致使这次任务彻底的失败。第二,你既然已经负伤,路上就更应该注意行踪,如果不是老五跟着你,替你收拾尾巴,那隐天府捕头的狗鼻子早就一路嗅这里来了。”

萧明彻思忖后,一字字缓缓道:“你说的不错,这不是一次成功的任务。”

轻机猿猴轻哼了一声道:“你一定在想,我会怎么惩罚你。”

萧明彻回道:“不错,我的命是你救的,此前半年的功夫也全是跟你学的,你要杀我,我自然无力抵抗,也无话可说。影杀堂的规矩一向定的很死,想来,我此次已犯了大忌讳了。”

轻机猿猴突然收起了凌厉面孔,反而带上了一丝愉快、玩味的笑容:“听起来,你倒是个不怕死的。你只知道影杀堂定了种种规矩,但是却从为见过这些规矩是怎样执行的。今天,我好让你看看,坏了影杀堂的规矩是怎样后果。”

老者说完话,大厅里吃饭的人皆放下了碗筷,依次从长廊里走了出来。为首的几个大汉便是那时与老者同行的剃头先生和鬼影镰钩,只是他二人此刻皆是一副农户打扮,身旁又站着他们各自的妻眷,更加难以让人相信,他们是血溅到脸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冷血杀手。

老五不知道从哪儿也闪身进了院落,走到萧明彻身边,俯下身子,打开了另一侧的一个棺木。棺木中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萧明彻认出,男的是影杀堂的老三,前些月被派去塞北杀一个镖客,不知何时回到的山庄,他身上明显带着拷打过的伤痕。萧明彻心下明了,此人恐怕是失手后被抓了起来,经过一番拷打,也许是自己逃跑了回来,也许是被当作诱饵故意给放了回来。影杀堂的规定是,一旦失手被抓,便想法子自己死在外面,要是惜命,不愿死,那么扣在山庄里的亲人就会立刻被杀掉。

轻机猿猴示意老五将两人揪了出来,老三方才一会儿差点被憋死在棺材里,此时也顾不上顺气,立马跪地重重磕了五个响头,登时额头上鲜血直流。他对着老者哀求道:“哥,我什么都说,他们确实抓了我,那时我便想死的,但是有个侠客救了我,我侥幸想着也许你会相信我没有出卖大伙,这才回来了。求您了,放了玉茹,你想怎么杀了我都行。”

轻机猿猴叹了口气,眯着眼睛道:“我信不信你一点用都没有,那些掏了重金的主顾是不会信的。况且,咱们初建这地方的时候,相互把自个家里人都接到庄里来住时是怎么约定的,规矩定下了就是死的,绝不会变。”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球。老三看见那东西立刻瘫倒在了地上,眼睛里一丝光彩都没有了,完全变成了一摊烂肉。那被绑着的叫玉茹也几乎吓得晕死过去。

萧明彻看这两人吓成这样,不禁也有些疑惑。

老五一把将女人揪了起来,顺势甩到了轻机猿猴面前的砖地上。女人立刻尖叫着,但是双腿发软,坐都坐不起来。老者右手拇指和食指一用力,捏住女人两侧下颌,硬生生将铁球塞进了女人的嘴中。女人三两下呼吸后,面色涨的如猪肝一般,双手死命地扣着自己的嘴巴,想把那东西从嘴里拿出来,轻机猿猴看着,倒也不恼,仍有女人抓刨着两侧脸颊,可惜饶是她使出了各种方法,脸皮都被指甲划出了血痕,却怎么都取不出来。

萧明彻看到更是疑惑,此物并没有完全堵住呼吸,只是无法取出,不知是怎样一种惩罚。正想着,突然几根一掌长的尖刺从女人的双颊刺出,原来那铁球之中暗含机关,轻机猿猴将铁球放入女人嘴中之前,已经按下了球中心的机关控制,放入人嘴中后,片刻的功夫,铁球变形,一圈尖刺登时从脸颊、口鼻、双目、后脑中刺出,这人便被以这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取了性命。

老三见自己女人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颗铁刺猬,喷出一口黑血,从腰里拔出了刀就向着轻机猿猴砍了过来,可惜此乃气急攻心下的莽汉攻势,轻机猿猴拧身避开,闪动间朝着老三脖颈处劈去,之间老三瞬时像个断线地风筝一样,头和脑袋断成了两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庭院之内寂静无声,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余家眷之中,仅有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脸上满是惊骇之色,其他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对这一切都熟悉了一般,尽管那刚以恐怖之态死去的女人早上还跟她们一起洗衣、做饭。

这就是影杀堂的规矩,在这庄院中生活的人全都是人质,一旦她们的丈夫,或是他们父亲坏了规矩,他们的性命就要被作为筹码,以最能震慑其他人的方式被取走。这规矩所有人都严格地遵守着,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样,影杀堂才能成为江湖里最被信赖的杀手组织,也是最安全的杀手组织。

萧明彻面色凝重,衣衫不住波动,他强压下怒容,缓缓看向轻机猿猴。

轻机猿猴脸上带着轻蔑地笑,瞧也不瞧地上的两个脑袋,对萧明彻说道:“你毕竟是第一次单独出去,我可以不追究你这次坏了规矩,但是,如果有下次嘛……,”他撇头看了看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你妹子,便会是一样的死法。”

那女孩脸色白的像纸,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更加晃动了起来,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了一样。

萧明彻面色微变,但随即叹道:“今日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往后,影杀堂的规矩我不会坏,放心吧。”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咯咯笑道:“是了,命,最重要。你不是还有大仇没报吗?要是早早死了,岂不是再也不知道真相,更别说报仇了。来,再陪我喝几杯,以后,你会是影杀堂里最恐怖的杀手。”

萧明彻愣了楞,回途中,他的伤更严重了,脑袋也泛起滚烫,直到此刻仍旧是强撑着。但他仍是走上前去,接过轻机猿猴递过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地上的人头怒目圆瞪。

山风吹着树叶沙沙发响,月光,将老者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这道长长的影子,随着他缓缓移动的脚步,向蛇一样游进了庄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偏房中。

房内并未亮起灯火,这老者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过了一会儿,一种奇怪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若是不仔细听,这声音即便是在寂静的黑暗中也难以察觉。只有屏气凝神,才能听到一丝像两只蚊蝇来回缠绕的飞鸣声。

“你真的要将他留在庄里?”

“不错。”

“为何?”

“看看你我,今日若不是我提前在身上施加了内力,与老三对峙时几乎无法稳住身形。几十年的杀戮和每每以命相搏,你我的身体已受了极大的侵蚀。今日老三犯了错,被我亲手杀了。现在庄里能接活的也只有老四、老五和老六了。可他们哪个不是隐疾在身?如此下去,早晚都要折了。”

“可他毕竟是萧缺的儿子,若是被他……”

“你放心,绝不会。我已设计好了。”

“仅凭一个路上捡的小丫头就能控制住他?”

“总是能管的住一时的,要长久,我再想法子。”

“什么法子?”

“人,只要在世上生活过,就总是会有牵挂的。他老子萧缺死了的那日,他明知金陵城里有杀机,却还是执意要回去,可见那里有对他极为重要的人。”

“找的到?”

“简单。萧缺十年前已是江湖里风头最盛的刀客,当时他怀胎在身的妻子得了一种神医也难以救治的绝症,即刻之间,性命危在旦夕,一定要一株高山谷里八月产出的天冬才能救其性命。高山谷地势极为险峻,萧缺救妻心切,硬是凭借着自己举世无双的轻功将山谷寻了个来回,却是一株天冬也没有见到。可见这味珍贵草药早已从世间绝种,唯一的法子就是看有没有哪个贵胄富商在此药还未绝迹之前珍藏过一株。虽然并不知道此事后来如何,但据说她妻子虽然最终仍旧病逝了,却是在顺利诞下孩子的十年之后才亡故。因此,我推算,当时一定有人拿出了这株极为珍贵的天冬,救了萧缺妻儿的性命。那么也不难理解,为何自那之后,一向自视甚高的萧缺半隐江湖,再难见其行迹。恐怕就是在暗中替那位恩人做事。”

“这人是谁?”

“一向绝迹的萧缺出现在了金陵,金陵中二十年前就有财力拿出绝世药材的人,想来想去……倒也好找的很。”

“你说的不错,便是那家了。”

“找到了真命脉,还怕拿捏不住他吗?”

“你的眼光当真是奇特,这江湖里整天打打杀杀,身上背着血海深仇的小子多了去了,可你偏偏要找这个跟影杀堂有牵扯的人。”

“我就是相中了他的那张脸。那可真是一张忠义仁孝的脸,顶着那样一张脸,谁会相信他是影杀堂里一个孤戾狠辣的杀手呢?想想便觉得有趣。”

“仅此而已?”

“将一个如此正义的人,变成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是这所有一切计划里最让我觉得有趣的部分。”

“对了,萧缺的那个主顾……”

“那人乘风雨而来,虽然浑身上下从穿着到配饰,皆是南方打扮。可一切都太新了,半点旧物的痕迹都没有,他想用这种乔装瞒过我的眼睛,却不知道举手投足之间的做派早就已经暴露了。”

“哪儿的人?”

“北边,京城里来的。”

风,像往常一样吹着,枯木与寒竹半死不活地立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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