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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解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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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解谜

正午,金都百叶大街,香染街口,两个先生唱着曲儿,一旁站着一对少年男女听着。那女子十六七岁,穿着件镶边螺钿无袖缎子,下半身是紫色罗裙,生的极为灵秀,皮肤白皙,一双水杏眼,极有灵采。年轻男子身有七尺高,有些魁梧,是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一身清硬之气,只是身穿浅青色褙子,对比女子衣着打扮,朴素了不少。他望着身边的少女,微微一笑,满眼春风,少女也回他粲然一笑。

两人站着听了一会儿,轻步走出巷子,在春风里不紧不慢并肩前行。

“明彻哥,这次幸好你回来,有你陪着父亲才允许我出来闲逛,整天闷在林府,实在是太无趣了。”

女子笑着说道。

“小姐,林会长考虑周全,外面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再说林家家大业大,身份复杂,自然也不能如平常人家一样行事。”

“明彻哥!都说了,你可以叫我奚儿。”

女子着急纠正道。

“那得是没有旁人的时候,你看,现在我俩的穿着明眼人就能看出其中有云泥之差,倘若你又被认出是林家大小姐,那我如此称呼被外人得知,于林家名声不好。所以在外,我还是叫你小姐比较妥当。”

“可是……”

“没什么关系的,做你的护卫,我心甘情愿。”

两人目光一碰,都红了脸。

正聊的兴起,却已经到了集市中心一张铺面前,一个矮瘦的老人穿布衣短衫,仆人打扮,站在一张红色告示前。

林逸奚抬头一看,红色告示正中心画着一张有黑白二子若干,似棋谱而非棋谱的图,她轻声读道旁边的两行字:“白子需被直线穿过,黑子需被拐线穿过,最终一条线连接图中所有棋子,并且线无交叉。能按如上规则解出此图中谜底者可得五百银。”

“是商会里近几年来崛起的新贵,开酒楼的范家。”

萧明彻道。

“听说他家二公子从小才思敏捷,不但是读书写字的好手,连下棋、耍牌都玩得十分精到。范老爷吹的满城都知道,快要把他这个儿子吹上天去了。更是早早立下规矩,将来所有的家业都要这位范逸墨公子来掌舵。”

“看来这位公子对自己十分自信,竟然在自家最热闹的酒楼前贴出谜题,重金赠与能解出此题的人。”

萧明彻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林逸奚,脸上顿时露出笑,那种不多不少,刚刚好的笑意。若是林逸奚看到了,一定会再红了脸,可是她这会儿显然已经陷入了对这道谜题的沉思里去。

旁边的路人早已开始起哄,一长褂秀才说道,“我已盯着这谜题大半晌了,至少尝试了几百种解法,也没能按照告示中的规则解开谜底,我看此题根本无解,是你们范家二公子故弄玄虚吧!”

仆人见此状倒也不恼,淡淡回道:“我家二公子说了,如果有人有此疑问,只要出银十两,就能去酒楼中查看此题最终谜底,若是没有谜底,或是谜底没有遵守规则,不能叫各位满意,那我们仍旧奉上五百银!”

此话一出,台下立刻惊呼起来。方才那位秀才从挂了丝的衣袖中掏出十两,愤愤道,“我这十两挣的极不容易,但为了这个谜题,我愿出十两!”

不顾周围众人阻拦,秀才便交了银子,随着那位老仆进了酒楼,不多会儿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脸上一阵懊悔又一阵嘘叹,似乎是在为了自己那十两银子而懊恼,同时又气愤自己比不上人家绝妙才智。这一幕倒引得围观众人对那谜底愈发好奇了,有不少人竟偷偷翻找衣袖,看看自己是否有十银可付。

萧明彻暗自感慨,这范家二公子不但有过人才智,经商的头脑亦在常人之上。

他低头看向林逸奚,她仍是一副苦思的表情,不过不多片刻,林逸奚便笑出了声来,“这题我已经找到缺口了,只是需要纸笔。”

说着,她走上了台子,从仆人身旁的桌子上拿起纸笔,照着告示中的图依样画了一份,接着分别在诸多黑白子中挑选了一些,或用直线或用折线将其穿过。萧明彻看的不解,不知林逸奚为何选出这些棋子。

林逸奚一边动笔一边讲解,“这图乍看之下黑白子都是随意分布的,实际上有一些黑白子的落处十分巧妙,落处周围的分布已经决定了这些子只能由直线或是折线穿过,所以要先将这些子的走向定下来。”

“其他的黑白子则分为两类,一类是刚才这些子落定之后,也随之可以落定的,还有一类则仍旧无法判断,需要分情况找寻出路。不过这图中棋子繁多,稍不留神思绪就会被打乱,因此要有过人的记忆才能解开此图。”

她将想法说了出来,紧接着一一将最后十来个难解的棋子走向解开,萧明彻低头一看,图上的百来个棋子果然都由一条线穿过,黑子皆为拐线,白子皆为直线,符合告示上的所有规则。

那老仆显然没想到这题会由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解开,而且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他赶忙迈步进酒楼,将自家的二公子请了下来。只见一位穿着素色衣衫,腰间佩戴美玉的清雅少年走了出来,眉眼端方,气质敦厚。

范逸墨对着两人施礼,款款道,“这位姑娘解开了在下的谜题,依照告示,五百银奉上。”

林逸奚却笑了笑说道:“这谜题不错,我尚且花费了些时间,不过五百银我就不要了,早早解开此题,扰乱了公子借此小赚一笔的计划。我看,不如你就将你手上的那副猞皮手套送给我吧。”

老仆面露不悦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张口就要别人的东西,五百银就是五百银,不要就算了。”

范逸墨却挥了挥手,将那副手套脱了下来,道:“姑娘想要,就拿去吧。”

萧明彻替林逸奚接过,两个人施了礼,便钻出了围着看谜底的人群之中。身后的范逸墨笑着注视着林逸奚,如春风化冻,寒冰掉进温热的水中。

二人走在路上,林逸奚欣喜地说:“章叔前一阵子天冷时随生丝走镖,路上冻坏了手,这段时日虽好了一些,可是毕竟天气还没有彻底见暖,早晚仍凉,我一直想着要送他一双做工好的手套了,谁知道今天就看到一个好的,这猞皮是整张皮子,很少见呢。”

萧明彻全不在意,含笑应着,心里却想:“奚儿从小便对经商十分沉迷,才智更是过人。以前自己从没觉得什么,只想着在她身边长长久久地护着她,不叫任何人敢动她,敢动林家。可今日,遇着此事,却突然生出该有一个同她一样擅商道,一样家世,一样聪明的人才堪堪配得上她。自己学再多的武艺,也只是一个江湖人罢了。”

想到这里,心思更是沉了下去,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林逸奚将他这一副低沉的表情全看在了眼里,嘴角却轻轻地扬了起来。

转过角,再过一条少人的小巷,两人便回到了林府所在的主街上,谁知没走两步,巷尾和巷前不知从哪儿各窜出两个人来,将林逸奚和萧明彻左右围住。

萧明彻见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奚儿,你看,你用规则赢了规则,但是这世上,总有人不守规则。只怕,他们刚才见你解开谜题,便认定你从范二公子手中赢走了那五百银,现在是来抢银子来了。”

林逸奚平日极少出府,此前更没见过这种情形,就算心里明白有萧明彻在旁边,此刻脸色也有些泛白了。

萧明彻走上前去,将林逸奚护在身后,他身形高大,只背过身去一只手臂,便已将林逸奚大半身子遮住了。他轻轻叹道:“如果我说,我们并没有拿那些银子,左右你们是不会信的。可我要说,你们打不过我,所以不要惹这个事端,你们信不信呢?”

为首的匪徒窃笑了一声,从腰里抽出了一柄短刀,往地上唾了一口痰:“两个我都不信!”

说着立刻离地掠起,大喝一声挥刀震出,他身边的另一人闻声亦动,两个人一左一右,就在这不容发的刹那之间,萧明彻叹息一声,双臂反挥而出,两掌并起如刀,冷哼了一声;“找死。”

只听两声闷响,其中壮一点的汉子连退几步,每一步踩下,地上都多了个破碎的脚印,最周勉强挺住,但是自觉血气翻涌,内伤不轻。另一个功力尚浅,身体犹自凌空,斜飞了出去。

萧明彻今日未带刀剑在身上,他不愿被林逸奚看到那些杀人的利器,因此便赤手击出两掌。看两贼落地,他大喊一声:“滚吧,以后长大眼睛看清楚,这不是你们能抢的人。”

两个小贼扶着倒地的两人,头也不回的从巷子里逃走了。

萧明彻转头缓缓问:“奚儿,没吓到吧?”

林逸奚呆了一呆,她早听父亲说过,萧家两父子身手皆不凡,但今天亲眼见到,才知道这个每天忠心陪在自己身边的萧明彻竟然如此厉害。

林逸奚眨了眨眼睛,嫣然笑道:“你看,聪明的头脑有时一点用也没有,一定要与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相配才行。”

萧明彻愣住了:“相……相配……。”

他的耳廓红了,随即低头笑了起来,先前心上的阴霾也挥之而去了。

林家房屋已经在望,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前方,春风吹过,年轻男女的手在轻微的行走晃动中触碰在了一起,鸟鸣叫在了人心里。

少年合着的眼皮下滚动了几圈,终于从昏沉的梦里稍微挣脱了一些。

此时屋外阴云四合,朔风怒吼!

将要入冬,今年的南方出奇的冷。雨下的极大,暗夜为大地带来了更大的寒冷。天上当然看不见星,自然也不会有月了。是以,大地显得格外的黑暗,三五米内看上去都是迷蒙的灰黑色。

一匹马拴在破庙的台阶上,残缺的屋顶为其遮挡住了一些雨水,但马儿仍然缩着头颤抖在寒风中。谁肯冒着这么大的寒冷在雨夜中宿住在无人的破庙里?

“奚儿……”,一声轻喃从黑暗里传了出来,躺在地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纵身坐了起来。生在一旁的火已几近熄灭,只有几点零星还卧在灰烬里,在这样的光线下根本无法看清男子的面容。只觉得他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坐在地上的身躯仍是挺得直直的,雨水已经将他浑身浇的湿透,寒风更是让潮湿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可这男子仿佛对这种刺骨寒冷并不在意。

方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几月前他和林逸奚在金陵的街道上闲逛的一段时光。不知为何,梦得如此真实,几乎与当时的情景相差无几。奚儿那般聪明才智,只需一会儿便破了谜题,每每想到此事,萧明彻总会心中一动。

他缓了半晌,重新生起了火,随后又对着火苗俯首默默良久。一柄长剑随意的掉在地上,剑锋之上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不过剑柄勾缝之间尚可瞥见黑色凝固的血迹。昨日他正是用此剑杀了三个人,为首的那人不好对付,因此这次任务他并未能做到不留痕迹,肩头上贯穿的剑伤便是对方殊死搏斗之间的奋力一击。

此伤并不致命,只是连日来的昼夜驰骋,勒马握缰,暴雨浸湿已经让伤口隐隐有了溃烂的迹象,整个肩头就像是长了另一颗蓬勃的心脏一样,兀自地跳动着,持续不断地传来恼人的疼痛。

夜色虽远,但距离黎明,却已很近了,萧明彻抬头望了望渐弱的雨迹,沉声叹了口气。此次出来,不但任务不顺利,更是没有探到任何的消息,金陵城对他来说仍旧是个禁地,他也不敢贸然与林家取得联系。想到种种,一时之间,他只觉得酸甜苦辣,交相纷沓而来,身子几乎跌倒。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倒下,就这样撑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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