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消解。”

　　面对五条悟提出的关于自己的术式问题，少女语气笃定地说道。不过下一秒就被五条悟下意识反驳了。

　　“时间。”

　　“消解。”

　　“时间。”

　　“消解。”

　　“消解个头啊，你自己的术式——”

　　因为这个毫无意义的争论而有些不耐烦了的五条悟，话说到一半，从少女笃定的语气和严肃的表情中隐约意识到什么，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后，勉为其难似地改口：“行吧行吧消解。”

　　两人有些奇怪的对话让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隐约猜测少女对自己的术式似乎有什么隐情。

　　是的，即使术式的主人说自己的能力是[消解]，五条悟后来也改口说是[消解]，但他们仍旧选择相信了五条悟最开始的说法。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同期，还因为出生于咒术界三大家族之一的五条悟，遗传了一双十分特别的眼睛——

　　六眼。

　　六眼能够让持有者操纵咒力的精细度达到原子级别、在使用术式时的咒力消耗无限接近零、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咒力的痕迹一眼分辨一个人是不是术师、看穿术式的运作原理、360度无死角不受视觉阻碍的远距离视野，并且还一刻不停地在自动收集周围的信息。

　　在这种作弊般的视野中，少女对咒术的掩盖是徒劳的。

　　但既然她这么不想承认，他们也不会强求就是了。向陌生人隐瞒自己的术式情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少年配合改口的态度让夏目亚理纱的心情微妙了一瞬，她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想怎么玩？我只能消解那样的怪物。”

　　五条悟看着她，眉梢轻扬：“是只能消解怪物还是咒力？”

　　“……咒力？”

　　听到少女的疑惑，夏油杰觉得她或许是和自己一样出生于对咒术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家庭，于是主动解释说：“咒力就是你发动术式时所使用的那股特殊的力量。而咒力的本质和咒灵是一样的，都是来源于负面情绪。”

　　闻言，亚理纱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那应该也可以消解咒力。”

　　亚理纱的话刚一说完，就听到五条悟有些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然后朝她发出了算是意料之外的邀请。

　　“我说，你要不要来高专上学啊？”

　　少年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的，但是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亚理纱。

　　否认自己的术式原理，就是不想被人知道术式效果，并且还给自己加了某种限制，五条悟倒是不难猜测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时就将身怀的宝贝暴露，只会引来杀身之祸。她还挺聪明的嘛。

　　“欸？”

话题跳跃之快，亚理纱这下是真的愣了一下，“去高专上学？”

　　因为五条悟的话，夏油杰也在此时若有所思地看向亚理纱。

　　“虽然大家的术式都不一样，但是高专有教习咒术基本用法和各种基础知识的老师……”

　　少年的语气在说话间逐渐坚定起来，最后温和地问：“要加入我们吗？”

　　这算不算用最坏的情况达成了[最优解]？

　　亚理纱眨了下眼睛，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要想一下。”

　　***

　　干净明亮的落地窗被半透明的白纱窗帘遮了起来，外面璀璨的城市夜景像是笼上了一层雾气，变得影影绰绰又梦幻神秘。

　　顶灯暖色的光芒洒满室内，给冷色调的家具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king size的大床上堆着几个看起来就十分柔软蓬松的抱枕，正对大床的墙面原本应该是一面电视墙，但是现在却被做成壁龛，悬挂了一副巨大的油画，也是房间中色彩最浓烈的所在。

　　黑底的油画中描绘了一名穿着白色吊带裙的红发小女孩，她怀抱着一束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侧身回眸。

　　虽然没有画出五官，但是画家却通过对小女孩的外形轮廓的塑造、色彩的运用，让人感受到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

　　就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

　　忽然，房间里那扇磨砂的玻璃门打开了，刚刚洗过澡的红发少女正一边用梳子梳着头发，一边从里面走出来。

　　路过壁龛那边时，她顺手将梳子放在摆了相框的斗柜上，然后打开深色的房门出去了。

　　吹干头发的夏目亚理纱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喝水，但是她还没走两步便听到有隐约的电视声传过来。听到声音的她身形几不可见的顿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往客厅那边走。

　　“外公？”

　　拐过墙角后，亚理纱看到一名穿着棕色薄风衣，手上拿着一根丁字型手杖，衣服西洋绅士打扮男人正端坐在米色的布艺沙发上看电视。

　　男人的发色很神奇的被棕黄、黑、白三色分别割据，脸上留着两撇小胡子。光从他的面孔来判断，很少有人能够猜到他已经到了一个有外孙女的年纪了。而且还是已经上高中的外孙女。

　　原本在客厅里看电视的人闻声扭头，看到少女的身影时，那只没有被头发遮挡的眼睛轻轻弯起：“晚上好啊，亚理纱。”

　　“晚上好，外公。”

　　亚理纱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在两人背后的墙壁上也悬挂了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同样是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红发女孩，但是在这幅画中她却是拥有着洁白翅膀的天使形象。

　　“我还以为您最近不在横滨呢。”

　　“下飞机之后看到了你的邮件，就先回横滨了。”

夏目漱石简单解释了一句后脸上慈和的笑容微敛，变得严肃了不少，“你今天碰到六眼了？”

　　“嗯。和同学看完花火大会之后，在路上碰见了一个有诅咒的人，帮她祓除诅咒时被六眼看到了。一起的还有他的那两名同期。”

夏目亚理纱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外公，“六眼就和传闻的一样，很轻易就看穿了我的术式，但是他们似乎没有要说出去的意思。”

　　顿了顿之后，亚理纱又补充说：“并且还邀请我去高专上学了，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听完外孙女的话，夏目漱石思索了一会儿，问：“那亚理纱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打算接受他的邀请，今年就入学高专。”

　　“哦？”

　　“对我们来说，越是突然发生的事情，留下的破绽就会越少。”

　　夏目亚理纱显然早就做好了所有的打算，眼下听到外公问起，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地给出自己的回答。

　　“就算我明年按照计划入学京都的咒术高专，但是两所学校是有来往的，被六眼碰到或许只是早晚的事情。与其那个时候被他发现我的术式，承担更大的风险，还不如趁他们现在愿意保密的时候，成为他们的同学。运气好的话，只要不翻脸，他们应该就不会告诉别人我的术式究竟是什么。”

　　虽然夏目亚理纱是家里唯一的一名术师，但她并非像夏油杰他们猜测的那样，对咒术界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上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不仅有术师，还有异能者。

　　这两者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可异能者大多受到官方管控，甚至政府还专门在横滨建立了一个异能机构——

　　异能署。

　　但有着上千年历史，并且具有血脉遗传性的术师，却和异能者大相径庭。

　　术师们大多背靠家族、靠着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早就建立起了独属于他们的规则，甚至是法令。在对方的法令和国家的律法相冲突时，需要做出退让的竟然是国家。

　　不管是特殊的力量被一群人所垄断，还是对方傲慢自负的态度，对这个国家的权力者们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

　　所以，在异能力的研究方面取得了巨大的进展，作为异能力核心战略地点的横滨也因为“三刻构想”的步入正轨而逐渐向稳定靠拢后，上头的人把目光望向了具有排外性的咒术界。

　　咒术界之所以能够在某种程度凌驾霓虹政府之上，是因为咒力的特殊性。

　　咒力来源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几乎人人都有，但能够控制并使用这股力量的人少之又少。咒力从普通人身上泄露出去，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从中诞生一种一名[诅咒]的怪物，也被称之为咒灵。

　　咒灵天生就对人类充满恶意。

　　普通人在一般情况下无法用肉眼看到咒灵，但是咒灵却可以对普通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并且只有咒力才能祓除诅咒。世界上许多非正常死亡或者不明原因失踪的人，大多数都是被咒灵杀害。

　　那极少数能使用咒力的人，被称为术师或者非术师。而因为遗传性，能够使用这份力量的人大多又出生在术师世家。

　　在许多年前，术师家族还有着维护国家安定的崇高理想。或许现在仍然还有不少的术师，将祓除诅咒保护非术师这一信念放在首要位置。

　　但从国家的律法要因为咒术界的法令而做出退让的那一刻起，现在的咒术界高层已经变成了专注[世袭]维系权力，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择手段的魔窟了。

　　想要改变这一现状，最直接有力的办法就是让普通人能够使用咒力，或者能让更多的人具有祓除诅咒的能力！

　　当人们的生活、国家的稳定，不再只寄希望于那一小部分特殊的人群之中时，咒术界的特权自然而然就会被削弱，或者崩塌。

　　而支撑起这一可能性的根本，就是霓虹政府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剥离异能力的技术、研究出了异能武器、能够用异能对人体进行改造，以及，人造异能生命体。

　　随机在人们身上觉醒的异能力和咒力一样属于特殊力量，既然异能力能够被掌控，那么咒力肯定也并非毫无办法。

　　只是要研究咒力，需要大量的情报。

　　于是，一个名为“旧日澄明”的计划应运而生。

　　实现这个计划的第一步，需要获得那些被咒术师们藏起来的咒术知识。毕竟想要做出改变的前提，就是需要充分地了解。

　　为此，被称为“传说中的异能者”、推动了横滨“三刻构想”这一方案的夏目漱石，再一次被官方选定为“旧日澄明”的负责人。

　　这个计划不仅是政客们对权力的博弈，也切实关系到了霓虹全境普通人的生活——

　　咒术师太少了，而除了派出术师合作外，他们并不愿意向政府提供可以祓除诅咒的咒具。这就导致了在发现诅咒到有术师来祓除诅咒中间的这段时间，或许会产生许多额外的受害者。

　　在慎重考虑之后，夏目漱石把自己唯一的外孙女敲定为“旧日里放飞的第一只白鸽”。

　　术师虽然大多都出身于术师世家，但也有一小部分的术师出生在对咒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家庭。夏目亚理纱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她也是最早一批被霓虹官方隐瞒下来，秘密记录在册的术师之一。

　　因为夏目漱石本就是十分强大的异能者，且又为官方人员，当年知道外孙女觉醒了代表术师的生得术式后，夏目漱石是忧大过喜。

　　亚理纱的术式能够操控时间。

　　虽然她的术式只能控制物理上的时间，无法做到让生物起死回生的事情，还有着诸多限制。但是术式使用后，只要她不再次对时间进行复原，被改变的时间就会从当前开始。

　　也就是说，如果亚理纱使用术式把一名七十岁的老人退回至三十岁，只要她不再次使用术式把时间拨正，对方的身体年龄就会从三十岁再次开始，但意识仍旧是七十岁。

　　这样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夏目漱石几乎能够预见到因为“再年轻一次的诱惑”，外孙女会受到怎样的觊觎。即使是他也不能一定保证她的安全。

　　所以，夏目漱石从亚理纱觉醒术式之后就严格教导她不能滥用术式，要把自己的术式伪装起来。

　　之所以是伪装而不是彻底隐藏不用，是因为夏目漱石清楚，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他的能力有上限，但是[时间]没有。

　　只要亚理纱带来的危险性超过捕获她的收益，就算有一天能力暴露了，也不会有人敢轻举妄动。

　　只是没想到“旧日澄明”计划来得这么快，让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让亚理纱卧底进咒术界往外传递情报，虽然会有风险——

　　被传闻中能够看穿术式情报的六眼发现，从而导致亚理纱术式情报的泄露。

　　可这个风险又是可控的。因为咒术界一向把咒术师们的情报藏得很严实，不然的话政府也不会如此被动。只有五条悟是个例外，他的六眼名声太大了。

　　但收益是不菲的——

　　亚理纱如果能够得到系统的咒术学习，会成长得更快。

　　所谓风险与收益并存。

　　夏目漱石并不是一个独断的人，他把事情告诉了外孙女，听取她本人的意见。

　　最后，亚理纱决定参与这个计划的决定没有让夏目漱石觉得多意外。毕竟他这个外孙女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

　　只是当时为了尽可能保证亚理纱的安全，拟定的计划是：利用咒术界有招揽普通人家庭出身的学生这一点，亚理纱会在下半年时因为[意外]而进入京都高专的视野，然后被邀请入学。东京高专这边夏目漱石安排的是另外一个孩子。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亚理纱遇到六眼的持有者了。

　　从对方友好的态度、还有实打实的意外这两点来说，现在顺水推舟的让亚理纱去东京高专上学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样一来，就算另外一个孩子在收集情报的过程中被发现，或者背叛了这个计划，也不会牵连到亚理纱身上来。

　　把事情的细节重新思考了一遍，对亚理纱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异议的夏目漱石摩挲着手中的手杖说：“那决定好了的话，就问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横滨吧。”

　　“嗯，我知道了。”

　　***

　　既然参与了“旧日澄明”这个计划，那么夏目亚理纱首先是部下，其次才是夏目漱石的外孙女。

　　临时决定的行动得到了上级的允许后，亚理纱在第二天的早上给五条悟发了一条信息，说她想参观一下咒术高专。

　　毕竟是要转学去一个陌生又神秘的学校，而且又恰好在离得并不远的东京，她想谨慎一点先看看学校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后，第二天上午夏目亚理纱就被五条悟先斩后奏地带回东京高专了。

　　为什么她会知道是先斩后奏呢。

　　因为当她踏入东京郊外某个地界之后，耳边瞬间就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就像是在提醒人们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亚理纱默默地抬眸看向身边一脸若无其事的五条悟——

　　她没记错的话，五条悟是五条家的下任家主吧？！做事能靠谱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