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贞见言寒铮出神，趁机掩衣逃走，离去之时，正碰上魏明山向书房而来，二人打了个照面，对陆婉云之事心照不宣。言寒铮见魏明山独自回府，知道事有不谐：“钟离苍不肯来？”

魏明山点点头：“王爷可知他在早朝上说了什么？他竟是冲着阮贞来的。”

清远兵败，割让边境回望、风波、晋宁三城与寒照，而钟离苍此次竟携带了四座城池的版图：“我清远愿多让一座曲郦城，换回叛将阮贞，将这不忠不节之臣当众处死，慰我清远将士亡灵。”

“端王，若有人用一座城换那个阮贞，你换是不换？”

言寒铮捏紧拳头，难怪昨日皇上会说出这话。“曲郦紧邻着回望、风波、晋宁，若三城失守，曲郦孤掌难鸣，迟早也要被我国收入囊中。”

魏明山平静地分析，显然早就考虑清楚个中利弊，“话虽如此，曲郦城虽不大，物产却极丰，尤其盛产茶叶。若说清远国舍不得阮贞这个将领，愿以一座城换她回去，那还说得通，可如今以一座金山换一具尸体……”言寒铮冷笑一声：“阮贞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有人愿这么大方地买她的命？皇上怎么说？”

魏明山皱起眉头，就是言寒锦的回应让他费解，虽未直接拒绝钟离苍，只说“朝下再议”，但显见着是不想做这笔买卖。怎么，除了他家王爷为儿女私情所困，连皇上也分不清轻重了不成？言寒铮对皇上的答案并不意外，言寒锦若真想换，昨日就不会这样探他的口风。“皇兄是要面子的人。曲郦虽富，不过区区一座小城，若保不住投降的将领，恐怕会让百官离心。”

言寒铮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言寒锦这个帝位也不是舒舒服服坐上去的，当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他叛了以前的主子，兔死狗烹的事，他还不敢做。魏明山离开之时，见林蔚然去了言寒铮的书房。他想起那两个从皇宫外一直跟他到端王府的身影，便放慢了脚步，一直等到林蔚然从书房里出来。“魏先生是在等我？”

林蔚然深感意外，这位谋士一向不大看得起他们武官。“王爷可是让你带人守好了阮姑娘的屋子，不许别人随便传消息进去？”

听到此言，林蔚然简直要怀疑方才魏明山扒在门口偷听了，他低头道：“魏先生请见谅，王爷的吩咐我不能乱说。”

魏明山笑道：“不能对我说，那是只能对王妃娘娘说了？”

林蔚然猛然抬起头：“你……”他左右张望一番，见附近别无旁人，才松了口气：“魏先生莫要开玩笑。”

林蔚然对薛杳儿效忠，这事魏明山早就知道。不过他知道林蔚然不会背叛王爷，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在对待阮贞的事上，他和薛杳儿本就是一条心。魏明山道：“你去告诉王妃娘娘，若有人想传消息进去只管放进去，只是千万不要再放出来。”

语毕不等林蔚然回话，便顾自离开了。此时的阮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价已经值一座城，她正坐在桌旁冥思苦想，怎么能变出一份银子来。珊九出去取晚饭的食盒，回来时显得忧心忡忡：“姑娘，外面有两个侍卫，守住门口不让我们出去。”

阮贞早听见外面的动静，并不觉得惊讶：“不用管他们，珊九，你来帮我想想，从哪能弄到一笔钱呢？”

“姑娘要钱做什么？”

“我们现在吃穿用度都靠王爷施舍，若哪天王爷不愿养我们了，做什么不需要钱？”

阮贞撺掇过秦思源，越发觉得，自己也不能错过明年春茶这个大好的发财机会。首先她需要一份本金，可惜她手头连一文钱都找不出来。珊九悄悄地想，若真有这天，她就去拜柳怀冰为师，给他当学徒，柳大夫人好，一定不会不收她的。她被自己这个打算磨得心内发痒，吃过饭后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间歇息。阮贞盘算着赚钱的方法，直到三更天仍无倦意。秋夜里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不闻一声，窗外却突然响起两声猫头鹰“呜呜”的叫声。阮贞蹭地站起身来，这声音是她曾经和人约定的暗号，难道是她听错了，这会儿真有只猫头鹰在窗外不成？似是要回应她的疑问，那声音又急促而低沉地响了起来。阮贞心情激动，但手却丝毫没有抖，快速地拉开了窗扇。两个黑影如矫捷的夜枭，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阮贞的房间。阮贞与二人对视片刻，距离出征前他们上次相见也不过一两月时光，然而对于她来说，却是前世今生的重逢。“欧阳，小飞子。”

阮贞的声音有些沙哑，显见着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被她叫作小飞子的男人已经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他身量高大，却哭得像个迷路的孩童：“阮将军，我们又见面了，真好，真好……”阮贞眼中也是一热，袁飞是与她同期入伍的士兵，两人不知曾在多少场战役中同生共死。后来袁飞的兄长去世，他成了家中独子，退伍归园，也是阮贞帮他在御林军中谋了一个六品武官的职位。不同于二人再会的狂喜，另一边立着的青年要冷静很多。他直盯着阮贞的双眼道：“阮将军，我欧阳越拼了性命不要，就是想来寒照问你一句话，你是真投降了吗？”

阮贞面对欧阳越时，心境也要复杂许多，她知道他背后站的是谁，以致于她听到这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可以说服自己保住性命以图将来，但面对一直信任自己的清远故友，这个答案却显得重若千钧。袁飞一抹眼泪，重重推了欧阳越一把，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问这些屁话！你没看到房间外面王府的侍卫吗？阮将军肯定是被言寒铮那狗贼强迫的！”

“小飞子。”

阮贞叫住他，一字一顿地回应道，“是，我是自愿降了寒照。”

袁飞错愕，欧阳越却只是叹了口气：“其实这话我不是为了自己问的。阮将军，你可曾为宋大人考虑过吗？”

阮贞苦笑一声，宋子骞还需要她为他考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