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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强娶进宫误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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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文奇来到德丰客栈最里边,进了费心隐的卧室里,便拿到《鬼谷子》这本书,如饥似渴地读了捭阖篇,而后说道:“鬼谷子大师讲得好啊!看了此书,眼界又让我放大了许多。”

费心隐倒了两碗开水,递过来一碗说:“芮文奇呀,你望望《鬼谷子》这本书共有多少篇?主要精神是什么?”

芮文奇喝了口开水,便翻阅起来,自言自语道:“嗯,一捭阖篇,二反应篇,三内揵篇,四抵巇篇,五飞钳篇,六忤合篇,七揣篇,八摩篇,九权篇,十谋篇,十一决篇,十二符言篇,比《孙子兵法》少一篇。”

费心隐对自己的随从说:“时逎、时寰,你们俩到东家那里,叫他烧五六个菜,今晚我要摆四五个人的晚宴。”

两个随从随即走了出去。芮文奇急忙站起身说:“不啦,费兄,我这就回去,不在你这里进晚餐。”

费心隐仰着头,两个腿子晃了晃,说道:“你看,天色已晚了,你一个女子之身跑回去,作为学兄的我能放得心吗?”

芮文奇听了,傻了眼,慌忙地辩解道:“我哪里有女子的样子?费兄你多疑了嘛。”

费心隐笑哈哈地说:“芮小姐,你看你脸红起来,活脱脱的女儿身。别看你穿了一身男人衣裳,说话粗着嗓子,似男似女,谁也说不准,可我望出了你身上许多破绽。”

“我不信,没人出卖我,你能看出我身上哪些破绽?”

芮文奇心理防线遭到突破,无意间承认自己是个女人。费心隐坐下来说道:“芮小姐呀,是你自己把你自己送上门来,而且进了我的卧室。孔子云:男女授受不亲。再说,我如今爵封顾王,说不定小王我还能承继大统,做到皇帝。你芮小姐先做了我的王妃,如果我做上皇帝,一定让你做皇后。你我二人共理军国大事,不负你我二人在严先生那里所学的呀。”

芮文奇放下书,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哪里是女人样?你还不曾说出来,就断言我芮文奇是个女人身。”

费心隐摆着手说:“芮文奇,你别要急嘛。且不说你这细皮嫩肉,眉清目秀,你看你颈项里没有喉结,胸口膛两边隆起,那是什么?那是女人丰满的乳房。这不谈,力大的壮汉乳房也有点隆起,但你的屁股头大,而男人的屁股则小得很。还有你得意起来,折转身子不像男人那么孔武有力。再说,你说话的喉咙还是女人腔占多,有时声调发尖。所有这些,不都是破绽吗?实话告诉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点怀疑你是个女人。”

芮文奇低着头,软了心,说道:“眼下你说破了我身上的谜,既然落到你手里,自然做上了你的内人。”

费心隐见她允了,便一把抱住她吻了吻嘴,说道:“既然你我同学,切莫错过眼前好时光,就此同衾枕,天上人间,无此乐矣!”

芮文奇推拒不得,缓缓说道:“顾王呀,眼下我还是男儿打扮,这样不好,不谈歌舞笙弹,起码也得让我芮秀英恢复个女人身子,打扮起来,你我二人同房,多少也有点情趣呀!”

费心隐随即放下芮文奇,慨然道:“好,你跟我出来,我让东家娘子把你打扮好,然后共进晚宴,就此与我同枕一床。此后三日里,我定然补上三书六礼操办仪式,让你进入王府,充当顾王府的女主人。”

芮文奇便随费心隐走进客栈东家郭仕选房子里。费心隐拉起郭仕选的手走进另一个房子里,悄声道:“我这里给你一百两银子,一是今日晚宴,二是请你家娘子把刚才我领的那个人打扮成女的,首饰、衣裳连同劳务费,这些钱够了吗?”

郭仕选说道:“够了够了,只多不少。”

费心隐又交代道:“她是我的内人,名叫芮秀英。你家娘子给她打扮好后,你家两口就把她送到我的房子里,顺便就在我那房子里一同出席晚宴。”

郭仕选连忙致意道:“费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叫我家娘子把费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事情一定给你办得圆满。好了,我这就去忙着。”

东家娘子跑进来,自我介绍道:“我娘家姓赵,名叫扬女。芮秀英呀,你怎么把自己打扮成男人的样子?”

芮秀英胡诌道:“我是商人的女儿,随同家父出外做生意,诸多不便,只好女扮男装。今日家父把小女我送给费心隐,他忙着到丹朱国去做一笔大生意。”

赵扬女拆开了芮秀英的头发,说:“啊呀,看来给你打高髻是打不起来的,只能打低髻。”

芮秀英说:“我身上有头发段子。”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来。赵扬女见了,笑着说:“有头发段子,这好办。打个高髻,接起这么长的头发段子,还能在脑勺后面打个不短的辫子。”

东家夫妇将新人送进费心隐房子里,主仆三个人看见丽人的到来,凝神谛视。芮秀英头上金钗斜插,掩映乌云;翠袖巧合,轻笼玉手。耳戴小圆金坠儿,略大的瓜子脸,面容袅娜。上身淡红皮袄,下身鹅黄色百褶裙。脸上不施脂粉,更显得淡雅宜人,风致天然。她脚蹬绣花鞋,快步走到桌案旁,扫视整个屋子,便扭着身子,那辫子随即左右晃动。只听她缓缓说道:“东家,师娘,请入席。”

郭仕选结巴着嘴说:“费先生,你在客栈里与芮小姐成婚,要不要举行个简单的仪式?”

费心隐愣了愣,说道:“好吧,就弄个三拜仪式,其他什么都不弄。”

郭仕选说道:“那你们二人站到那菩萨面跟前,暂且点个素香吧。”

赵扬女放好香炉,点起素香。费、芮二人站列在一起,先拜天地,后拜在场的客人,三是夫妻二人对拜。仪式举行完毕,便进行晚宴。两个随从不喝酒,芮秀英以茶代酒。郭仕选酒量很小,费心隐便只喝了一杯,算是了却自家心意。

晚宴过后,两个随从知趣地进入其他空房里睡觉。芮秀英进入房间,坐在铺沿边上。费心隐收拾停当,喝了杯热茶,便走进来。他拥着芮秀英的身子吻了嘴后,说道:“娘子呀,今日你与我在这客栈里同床共枕,实在对不住你。”

芮秀英托住自己的脸,做了一个怪相,“夫君呀,今夜里你我同房,我那书僮不见我回归,可要急死了。”

费心隐笑道:“这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叫时遒跑到你的住处告诉了曹小秋。我问你呀,她怕的也是个丫头吧?”

“是的,我女扮男装,她也得随同主人一同女扮男装。”

“那好呀,你能不能做个主,把她许配我的随从。时遒、时寰这两个人,听随她拣哪一个。我的随从以后肯定能做到将军,立了功还能封侯,定然不会委屈你那个侍身丫鬟。”

芮秀英点头道:“好不好,也只能依你说的办呀。我们女人生下来,如若模样漂亮些,定然逃脱不了你们这些强势男人的猎取,今日里我芮秀英算是被你俘获住了。”

费心隐听了芮秀英的话,顿时心花怒放,将女人放倒在床上,抹下她的裤子。芮秀英抱着自己的脸说:“看你个顾王猴急的。我们两个人都把身上衣裳脱下来,一而当之的。你的女人又飞不了的。”

费心隐行动便不再粗鲁,等芮秀英脱去上身衣裳,钻入被单里,这才脱了裤子上床。

芮秀英心想,自己先世虽是男儿身,学习也特别用功,渴望建功立业,到头来全是行的逆头风。眼下来到这个不知什么时代里却是女儿身。今日里破了身,跟男人同房,从此就是个妇人。想到这里,她将辫子放在胸口前,眯着眼笑,等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前来对自己的亲昵。她贪婪地享受那幸福的一刻,最后归于宁静,进入了梦乡。

天大亮后,芮秀英喊道:“顾王,——妾要回住处,向书僮交代好事情,让她代妾告别先生。三日后,顾王该不会忘却今日与妾销魂之夜?”

费心隐马上表示:“我心爱的王妃,未来的皇后,绝然不会得昧了此心。如若此然,断无后来辉煌之日,何况我顾王还想爱妃助我成就一番事业呢。要不然,我顾王断然不会得矮下身子到吴谷县城求学深造。我上面有长兄、次兄,他们都在为谋得太子而不惜争斗呢。……秀英爱妃呀,其实小王我并不愁,他们两个并没什么能耐啊,即使他们中的一个登上皇位也坐不稳,到头来还得求助于我顾王。如今我顾王又得到了你爱妃芮秀英,肯定能助夫君一力。我怎会自绝于你呢?如若不然,还要遭世人之骂呢?秀英,你说呢?”

芮秀英望了望顾王踌躇之态,平稳地说:“顾王爷,世态每日可都在变化着的呀。”

费心隐想了一会,说:“秀英,你说的是有道理的,孤家寡人的我,如今只有听取你芮秀英的了。”

芮秀英木然地说:“我个女人身子,怀了孕后,更难得与外人接触,而世上形势日变万化。生养孩子后,就完全处在陌生的世界,如何能为顾王出得好的主意呢?万全其美的点子更别要谈的啦。……我的顾王爷呀,要想自强还得靠您自身呀!我芮秀英纵然有千万个人的脑子,在一定的时间里,特别是肚里孩子落地的那个时刻,什么忙都帮不到,我自身简直是个软王蛋啊!……顾王爷,说实话呀,无论如何,您要多长几个心眼啊!”

费心隐见她心焦,潇洒地挥了挥手,说道:“芮秀英啊,你是我的同学,如今做了我的内人,我顾王虽然不敢大言,保护我的内人,让你到时候向我顾王献计献策,这总该没话说的吧。”

芮秀英听了后,想了一会,说:“顾王爷,妾的夫君啊,妾深知天下是男人在支撑着的,作为顾王的妃子的我芮秀英肯定要为夫君的事业两肋插刀,献计献策,哪怕献出自身的性命也绝然没个二话可说。……顾王爷,为妻的我芮秀英如若真的怀孕,顾得了自家顾不得顾王爷的事业,还望顾王爷今后一段时期里自己奋斗。”

芮秀英的生理卫生知识熟知得很,但她更晓得自己的前世。她的前世实际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个男儿身,名字就叫个程志坚。活在那个世上处处碰壁,老是遭世人唾弃,究其实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忠诚厚道,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有时心有怨恨却发不出,到了最后还遭到奸人悍然埋汰。他心不甘啊,虽然也写了《傅桥贼计行》,热骂了奸人一顿,毕竟时过境迁,什么地位都没有,纵然有人敬佩,那只能是过往的历史,而尘封的历史谁去解读?程志坚,不,如今的芮秀英!当时活在人世曾经发誓做鬼也要发力,决然要回击那乔朋、付大庸几个戕害自己的奸贼,虽死万回,也断然不改初衷。芮秀英想起那一世的遭遇,虽有崇高的理想,也有经世之能,却遭埋汰,死也不甘心。现世如今要充当个报复的主儿,不幸得很,却回到了不知什么公元年代里,也不知到了什么朝代,更不谈到了世上的什么角落,自己是属于哪一个民族,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人们说,喝了孟婆的汤,前世后代便什么都不晓得的了。可是,她的亲身经历似乎打破了这个神话说法。

芮秀英让顾王随从时寰前去自己的住处向书僮曹小秋交代了要事。她在一旁一直望着自己的奴仆代自己辞别心爱的恩师,严韬虽然责备了她,她听了后只得默默忍受。丫鬟还是有能耐的,当即向严先生告辞道:“严先生,您是芮文奇的恩师,他日后走上华荣,即使不能报答你恩师,也会报答严肃、严明,还有严淑华小姐。如若不能兑现,书僮我曹小秋也定然替补。……说此大话,不管什么人都会笑话我这个书僮的。……严先生,我说这话,谈不上有什么分量,不过是替我家主子向您这个德高望重的先生表达心意而已。……我曹小秋已经替我家主子把离别情意表达了。如果表达不清,我曹小秋也只有这个说话能力罢了。”

严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曹小秋你走吧。我严韬仕途失意,老是碰壁,究其底原因,我严韬也略知一二。人们说为师的我严韬有文有武还有韬略,事到头来,什么地位都没有,在朝廷里就像西瓜皮在地底下滚,滚到了社会底层。如今保得了性命,保得了尊严,不谈什么富贵。曹小秋,你说话别自己如此卑下,说穿了,为师的我严韬并不如你书僮,其实我也晓得,你曹小秋根本并不是个什么书僮,而是一个丫鬟!”

曹小秋顿时变了脸色,变了声调说:“先生,你这、这说的什么话?”

严韬轻摆着手说:“曹小秋,你别当芮文奇的先生是个木瓜。我早就怀疑芮文奇是个异人,不但疑心她是个女人,还疑心她是个超时代的人。就她说的那些词,为师的就有很多漠然不知。《孙子兵法》这本书她竟然也能背上一篇,超时代的人啊!我讲战例,她说的心得体会超过为师的我许多许多的啊。……曹小秋,你把芮文奇的东西收拾好。她的名字就叫得好,文奇,将来是国家文治的奇才啊!……可惜,为师的我严韬肯定是看不到那一天的啦,因为我如今已是六十三岁的人了。人过六十不借宿,我严韬随时随地准备着闭眼的那一天的到来,但死而无憾,因为我严韬在人世间教了一个优异生,这就是芮文奇!”

曹小秋代主子拜了六拜,说道:“严先生,我收拾了我家芮小姐全部行当。我走了,一定向我家芮小姐表达严先生深切之意,她也一定会报答师恩。……严先生,奴婢我曹小秋走了,主子芮文奇日后一定会回拜你严先生的。”

严韬苦笑地说:“曹小秋,你好好的走吧,眼下正是中午之日,天底下一切都是有阳光的,不要误了你家小姐的行程。走吧,快点走吧,回去后,你对她只说一句话,严先生在世只教了她这么一个绝世的好学生,他为这一个好学生感到骄傲,其他什么话你都别说。……好好走吧,曹小秋!”

芮秀英跑到城南门口,等到了曹小秋,喊道:“小秋,你来了!”

曹小秋蓦地发现主子是个漂亮的女人,显然是个娘子的打扮,联系到严先生别后说的话语,忽地里愣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芮秀英上来挽住她的臂膀,哀婉地说道:“一个呆丫头,我芮秀英本来就是个女人,你不也是一个女人吗?而且你还有月经,一直按时到来。上一回,我死后还阳,还是你第一个回报给了我妈妈。这一回见到了我芮秀英,还有什么值得惊异的呢?”

曹小秋放下肩膀上挑的行李,说道:“小姐,我曹小秋这一世做了你的丫鬟,下一世还要做你的丫鬟,或是其他的下人,反正奴婢我曹小秋什么反悔都没有,就单谈在你小姐跟前获得了很多的见识,那也是恩遇啊!”

芮秀英抓住曹小秋的手,说道:“小秋啊,谁说你是奴婢,我芮秀英决不把你曹小秋当奴婢看待,而且当知遇恩人看待,……不不不,你听我说,你曹小秋帮了我很多的忙,……你什么都别说,我芮秀英把你曹小秋当自己的亲妹子看待,顾王的侍妾我的身子有一半是你曹小秋的,……你当我芮秀英说的是谎话吗?”

曹小秋连忙伸过另一只手说:“小姐,小秋我说的也是知恩图报,作为弃儿的我,能够得到你小姐的厚爱,即使死上万次也心甘情愿。”

芮秀英连连摇手,说:“过头话别要说了,芮秀英也是个女人,到了人生关键眼上,什么好的手段也使不出来,只能有忍受屈辱的份儿。”

芮秀英回到了家里,家里的人兴奋了好一阵子。但知道她的秘密毕竟只有少数的几个人。韩夫人严令一出,韩府上下都不得随意走动。韩夫人悄悄地跑进二姑娘的卧室里,芮秀英抱着生母的身子,招呼道:“妈妈,秀英我离开了你将近三年,发现你老多了。”

韩夫人抚摸着上盖头发说:“秀英啊,你是我妈妈唯一的姑娘人家,我虽然有你的两个哥哥,文胜文强,他们没有你灵巧。你大哥哥文胜眼下已经生了个小伙,那个小伙可爱得很,他该要喊你姑妈妈。秀英啊,世人都巴自己的儿子,可我妈妈却要巴你这个丫头。唉,话说回来,巴也巴不了的,你妈妈做不了家里的主啊。不管怎么说,秀英你就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啊!”

芮秀英一听,便紧紧地抱住韩夫人的身子,偎依了好一会,好一会。

韩夫人严肃地说:“儿啊,你父亲叫你把几本书拿去好好读读。”

“哪几本书啊?”

“《女四书》,还有《女儿经》、《闺范》,这些书读过之后,要让你知道为妇之道。女人啊,就要像个女人样。你父亲说了,你到了婆家要守妇道。再也不能咋咋呼呼的,要做到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芮秀英厌烦地说:“晓得了。我耳朵都听了起老茧啦。”

父亲走到闺房门外,严厉地说:“秀英啊,你是一个读书人,你妈妈拿给你的六本书要好好看看。特别是《女四书》,后日早上,为父要来查点你,你如若说不出个名大山,一定要给你补课。”

芮秀英低声道:“晓得了。”

两天后,父亲真的来到闺房门外,说道:“秀英啊,你读了哪六本书?说给老父听听。”

芮秀英说:“我就回你父亲《女四书》吧,《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是不是呀?”

“哪三从四德?”

“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女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就是妇言、妇容、妇行、妇功。”

父亲舒缓地说道:“秀英,我家女儿啊,你也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切切要记住这几点:忠臣不事两国,烈女不更二夫。男女授受不亲,内外有别。男正乎外,女正乎内;父天母地,天施地生。秀英啊,作为一个在家姑娘要孝顺父母长辈,出嫁后做了人家妻子要贤淑,做上母亲要善良,成为子女的楷模。”

芮秀英讥讽地说:“父亲大人啊,女儿秀英晓得哩,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就是说做个女人要做个木头人,听凭自己的男人作践,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循规蹈矩,乖乖觉觉,绝不负气出走。这便是贤惠女人,也就是父亲大人所期待孩儿的吧。”

“秀英啊,天命不可逃,夫命不可违。为父在你出嫁之前希望你在婆家出言行事千万不能出格呀。至于为人妇,需要做到哪些,你妈妈会说给你听的,为父也不好怎么说了。”

说完话,父亲便抬脚走了。

韩夫人说:“你父亲刚才说的话,秀英都晓得吗?”

芮秀英说:“你们父母的心意,孩儿都晓得,但是,到底按不按你们父母说的办,到时候再说。”

韩夫人惊骇地说:“秀英呀,你到婆家千千万万不能瞎来啊!”

芮秀英冷笑道:“看把你吓成这样的。父母说得再多,我秀英也是选择正确的行事,不正确的绝对抛弃。比如说,丈夫横行不法,作恶多端,我做妻子的一定严加惩办他,什么狗屁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滚到一边去。男人谈话,女人凭啥就不能插嘴呀?”

韩夫人说:“我家秀英嘴是厉害的,到了哪里都不让人,但还是要小心为本。要知道,你是一个女人,与男人毕竟不同。你身上来了,就不能做房事。到了晚上上铺睡觉之前,你把身子揩洗干净。早上起来要洗脸梳头,穿着打扮要妥贴,绝对不能衣冠不整。跑路要稳重而有节奏,绝对不能乱了分寸。所有这些,秀英你都得要做到啊。”

“嗯,妈妈说的这些,孩儿铭记于心就是了。”

芮秀英点了点头。

婆家来芮家娶新娘子,按照三书六礼标准仪式进行。古代婆家给娘家先是送达聘书,接纳后便送礼书,最后是迎书。程序是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最后迎亲。程序是有条不紊地进行,该办的全部办到。

出嫁的时候到了,芮秀英便乖乖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顾王府派出的花轿,隆重地载她而去。福奶奶细心地打扮了她,比三日前打扮得更加艳丽。三日前那毕竟是临时操办的。芮秀英一天之前就绝了食,茶水不进,以防半途当中要解手。大红的头绳大扎起来,她那头发窝里立即生辉,虽然乌髻高梳,毕竟挡不住红色的跳跃,头上原先的金钗别在一旁,正中间插上鲜艳的凤钗,步摇更是鲜艳的,鬓发两边垂着银吊儿,村托着一副玉色的脸儿。唇边微红,更显得标致的丽人出色。芮秀英身穿凤衣,扭了扭身子,对着水银镜子瞄了瞄,心满志得地说:“行了行了,女人打扮得再漂亮,也只是个男人跟前的人儿。我芮秀英眼下上了花轿,也不知今后的人生之路是平坦是坎坷。但妈妈家不曾亏待我二丫头,不谈有什么大的回报,也要关顾妈妈家的一切,尤其是父母恩情决然不忘。”

“通!通!通!”

远外的鞭炮一个接着一个响了,越来越近。芮家人赶紧派人放爆竹迎接。鞭炮声越来越烈,交杂在响,人们的耳朵都发聋了。一顶花轿越来越近,八九个车子紧随其后。

下来几个太监,只见其中一个挥着手,马上就有十几个人捧着各色各样的捧盘,依次陆续进了芮家。芮家客厅里随即堆起十几个礼品捧盘,其中一个捧盘里全是女人的首饰。福奶奶马上将捧盘上的首饰拿到房里,原来是贵重的珍珠项链,还有手镯、琥珀玉簪。福奶奶当即给芮秀英一一佩戴起来。芮秀英有意地晃动着身子,这会儿想到,一个女人来到人世间最傲慢的该要数临上花轿的那一刻。男人不行,即使满腹才华,不会谄媚他人就什么都不是。如果连一天都没有进学的凡人,那他就与仕途绝缘,再加上不会营生,日后必然穷困潦倒。就是发达的社会里,年轻时脱离了工作,根本就是个废人,什么名利都谈不上。唉,女人不如男人耶,男人不如女人耶?这要具体的情况具体的分析。芮秀英心地里嬉笑道,马克思主义活的精髓也正是这样说的啦,我个不知是什么时代的女人认的不知是什么时代的事情说的话。她突然歇其底地拍着桌子说:“我晓得了,马克思他个德国大胡子说的是公元十九世纪里的话!……唉,我个芮秀英,如今马上进入顾王府,要做个什么顾王妃子,竟然不晓得眼下是哪一年,只晓得个长明九年,几个月一过去就是长明十年,追其天支地干纪年,今年是个癸丑年,属牛的这一年。我芮秀英不过比一般女人所学的东西多了些,前世后代也晓得些,但面对客观实际,就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唉,我发现人世间有两个人说了下桥的话。”

大哥芮文胜走是那个来,说道:“妹子啊,你上轿吧,还要说那么多的话做什么?……不,我大哥有一事不明,还要讨教临上轿的妹子,你说人世间曾有哪两个人说了下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大哥?”

芮秀英耸了耸肩,说道:“诸葛亮上方谷算计司马懿,没有成功,说了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芮文胜想了想,说道:“不错。还有一个是哪个?”

“还有一个伟人这样说道,客观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芮文胜吃愣地说:“妹子说的话简直叫人不得要领。妹子说的那么一个人当今世上谁也不晓得,其话更是深奥难懂。……唉,别说了,秀英好妹子,他日荣华富贵时可别忘掉你的庆平内侄。”

芮秀英摆着手说:“大哥哥,你的妹子命运也跟普通女人一个样子,如同杨花柳絮,谁也不知道日后的境况究竟是怎么个样的呢?”

兄妹俩说话的功夫,夫家一切都料理完毕,只等长兄主持扶轿仪式。芮文胜先拜了祖宗礼,妹子便作了辞别礼。芮秀英脱下脚上的鞋子,穿上婆家来的一双簇崭新的高底绣花鞋;头上披起红盖头。舅舅上来抱起待嫁的芮秀英跑了几步,两个太监连忙上来接了过去,塞进花轿里,唢呐马上响了起来,十几个唢呐一齐吹奏,在场所有的人们全都懵了。

太监尖锐的嗓子叫了起来:“起轿!”

炮竹声顿时响成一片。又一个太监高叫道:“开拔!”

离开了芮家,太监又叫道:“欢快的乐声吹奏起来!”

此时的唢呐声吹了起来,又夹杂着其他的音乐声,人们分不清哪是琴声,哪是笛声,总而言之,所有的乐声都是欢快的。新娘子花轿不断地晃动起来,抬轿的轿夫唱着欢快的歌声左右摆动着身子。

吴谷到平都,一个半时辰后到达终点。芮秀英下了轿子,稀里糊涂地不知和谁拜了堂,总之三拜的仪式是不错的。她进入了洞房,顶着红盖头等着顾王前来掀掉。她等了一个时辰,再也等不得了,自个儿悄悄地支开红盖头,乖的东东,两支大红蜡烛点着,把个洞房照得通亮,何况屋子里还有许多点燃的小蜡烛,四仙桌上摆着别致的餐具,旁边有一盘堆得满满的杂碎。前边的银桌摆了几道菜肴,还有两只酒杯,两双筷子。芮秀英晓得,那是新婚夫妻坐富贵用的了。

芮秀英见丫鬟曹小秋只顾全心看书,悄悄地放下了红盖头,装着老实本分的良家女子,规规矩矩地守坐在床沿,等待心爱的夫君也就是新郎官儿前来揭开红盖头,然后悄悄的进了点儿食,再埋进大红被单里,重复着前日夜里销魂的那一幕。

音乐声没有了,爆竹声没有了。没过多久,大厅里的客人的熙熙攘攘的欢快声也都没有了。芮秀英晓得再次的销魂夜来到了,她故作镇静地坐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新娘房里的一切都静然。随侍丫鬟曹小秋说了声:“曹小秋我走开了。”

芮秀英蚊子声的喉咙应道:“我晓得了。”

红盖头被揭开来了,芮秀英大吃一惊,出现在眼前的是自己见过的那满是胡子的长明帝老头,他身挂红绣球,笑着招呼道:“芮爱妃,上床入寝前进点吃的东西,好不好?”

芮秀英失声叫道:“我芮秀英是嫁给顾王的,你做老子的长明帝竟然私自来媳妇房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长明帝笑着说:“芮爱妃,别要激动。你认得朕,朕也认得你。老实告诉你,朕在桂爱卿家里当时就有点儿晓得你是女儿身,顾王说要娶你,更证明了朕当时的感知是正确的。芮文奇,不,芮秀英,顾王已经被朕支上了中安前线,生死未卜。你进了皇宫,一切都得听从皇家摆布。”

芮秀英愤然站起身,大声吼道:“长明帝皇上,你信不信,我芮秀英蟊起来,眼下就能把你捧起来扔出窗外。”

长明帝狡诈地说:“行啊,朕死在美女手上,也不枉风流了一回。芮秀英,你害了朕的性命,难道你个小女人就不想过下世的日子?”

芮秀英想了想,颓然地瘫了下来,哀叹地说:“小女子想活命,害了皇上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只能遭到世人讥笑,乃至于唾骂。……唉,皇上,小女子芮秀英认命了!……我晓得皇上是连老天都骄纵的人儿,如今小女子芮秀英只能顺从皇上,不过皇上也得给小女子芮秀英的一个名份。”

长明帝缓了口气说:“朕如今已有皇后,底下是贵淑德贤四妃。这样吧,我想把牛淑妃废掉,封你芮秀英为新的淑妃。”

芮秀英抛开红盖头说:“皇上,你这样做万万不妥。我芮秀英才进皇宫,皇上你就给小女子芮秀英树了一敌,这是致小女子于死地啊!……这样吧,上面五个人的位子都别动,就封我芮秀英为臣妃吧,这个‘臣’字是‘大臣’的‘臣’!”

长明帝愣了愣,说道:“臣妃臣妃,自古以来,哪有这个说法呢?难道你芮秀英还要在朝廷里有个官职吗?”

芮秀英摆动着辫子说:“是的,皇上,臣妾要求你封小女子为兵部侍郎兼武选司郎中,眼下答应就答应下来,不答应你我二人命殒于此。”

长明帝一听,急忙招架道:“别别,朕断然不会亏待爱妃的。兵部侍郎是个二品官,朝廷只配了一个的呀。”

“那皇上不会就让臣妾担任左侍郎,日后朝廷遇有不测,臣妾芮秀英也能显身手啊!”

长明帝沉吟了一会,毅然说道:“朕答应下来了,怕只怕朝中文武大臣们要反对。”

芮秀英把手一挥,说:“皇上你先答应下来,拟好圣旨,到时候朝中如有大臣反对,臣妾自然会站出来驳议,用不着你皇上操半点心的。”

长明帝拍着手说:“好,朕一切依爱妃所愿。现在你必须进点餐品,肚子里一定很饿的了,朕在这件小事上还是晓得的。”

芮秀英便抓起盘中的杂碎吃了些,喝了点茶水。长明帝已经脱去身上的衣裳倚在床榻上,静静地等待。芮秀英虽有满腹的才华,还有拳脚功夫,眼下身处皇宫,纯粹成了孤家寡人,她能做出什么大的动静呢?四书五经她是很熟识的呢,岂但熟识,还能琅琅上口背诵出来。那《女四书》更是追杀女子的利器,给千万个女子戴上了沉重的枷锁。身处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里,做了个女子,一切都得认命,哪怕是已经掌握超时代信息的人也不能例外。否则,只能身首异地。她老老实实地坐到皇帝的身旁,瘫倒下来,……

翌日,长明帝领她拜见崔太后。崔太后见了,便挽着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哀婉地问道:“芮秀英,皇上封了你是什么名份儿?”

芮秀英马上站起身跪拜道:“小女子芮秀英禀告皇太后,皇上封小女子为臣妃。”

崔太后招着手说:“起来,起来,芮秀英你已经做了哀家媳妇,不要再行此大礼啦。臣妃?哀家崔丽活了一世还不曾听说过有臣妃这么个说法哩。”

芮秀英站起身,低着头说:“这个‘臣’字是‘大臣’的‘臣’。”

崔太后见她爽然,便说道:“皇上得爱你,今后还望你芮臣妃好好地辅佐皇上。”

芮秀英应答道:“臣妾芮秀英理当效力,一定尽心侍候好皇上,至于军国大事自然有朝廷里一班文武大臣操心,臣妾是插不上手的。”

崔太后喝了点果茶,随后拿起预先摆在一旁的精品珍珠项链,轻声说道:“芮臣妃,你把这戴起来给哀家看看。”

芮秀英戴起精品珍珠项链,更加楚楚动人,惹得崔太后拍手称赞,“漂亮,漂亮,世上没个男人见了你不会得不打魂惊的,就连哀家我也怜幸的啦呀!”

芮秀英身子往下一弯,说道:“皇太后,您的儿媳妇、小女子芮秀英这就告辞了。”

长明帝也躬着腰,致礼告别。

张皇后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儿,见了标致的芮秀英,没好声气地说:“啊呀,芮臣妃来了,漂亮的人儿入主中宫,这一日迟早会到来的。”

芮秀英见她语气不对,连忙跪拜道:“姐姐在上,小女子芮秀英不知深浅,踏入皇宫,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如今臣妾前来拜见皇后,还望今后多加照料照料,绝然没有越格是非之想。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张皇后见她这番表白,气也消了许多,叹了口气,说:“芮臣妃呀,有你这番诉说,皇后我张懋华死也甘心情愿。你是一个有能耐的主儿,能够慨然表态,如若今后的岁月里再君子行事,我还能对你有什么疑虑的呢?不过,后宫也如同战场,你千万要小心在意啊!”

芮秀英点头道:“臣妾知道。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芮秀英单人拜见祝贵妃,因为皇上要料理朝中政事,不能陪同。祝贵妃坐在位上,开口便说:“唉呀,芮臣妃,这么漂亮啊,怕是皇上从此专属你一人独享的了。”

芮秀英一听,只得跪拜道:“小女子芮秀英来之民间,宫中什么规矩都不懂,还望姐姐多加指点指点。再说,小女子还想在朝廷里做点儿小事,并不想在皇宫里坐享清福。万望姐姐多加谅解。”

祝贵妃一甩袖子,说:“起来吧,坐着说话。你芮臣妃行了如此大礼,岂不要折杀我祝文兰吗?坐坐,喝点儿果茶。”

芮秀英顺从祝贵妃的摆布,老老实实地喝了些许果茶,而后作别道:“祝贵妃姐姐,小妹芮秀英这就告辞。”

太监尚宣敲门敲了好一阵,也不见牛淑妃开门,芮秀英只好忍耐等待了一会儿。门开了,太监挥了一下拂尘,“芮臣妃,请进。”

芮秀英当即知道该主儿不好侍候,小心翼翼地走进里面,寒暄道:“小女子芮秀英拜见牛淑妃娘娘。”

牛淑妃抬起头尖刻地说:“啊呀呀,来了个好漂亮的人儿,是什么风儿把芮臣妃吹进来的啦,稀客稀客。”

芮秀英硬着头皮应答道:“小女子芮秀英是乡下人,不懂皇宫里的规矩,还望牛淑妃娘娘多多关顾。”

“你芮臣妃说这样的话,可把本宫折杀了。”

牛淑妃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感到尴尬,随即作别道:“牛淑妃娘娘,我芮秀英刚刚进宫,还有很多人没有拜见。日后我还会来请教娘娘你呀。”

说罢,便往后直退,退到门外,转过身,便大踏步走了。

她又拜见了牟德妃、司贤妃二人,倒没曾遇到刁难。其他嫔妃都低于自己,芮秀英无需登门拜见,坐守玄仪宫不住地接待他人拜见。每个来访者的到来,她总是亲自跑到门口携手引进,谈上一阵话。晚辈的拜见,她还要给个红封儿。许昭仪许翠华,郭修容郭季翘,邴婕妤邴秀珍,四公主费艳芳,太子妃征玉雪,何昭媛何丽建,王美人王群英,昝修仪昝粉英,松王妃侯林娣,大公主费艳芝,季婕妤季桂莲子,黄充容黄晚霞,二公主费艳兰,佑王妃麦小党,阚美人阚红娣,郁充仪郁德萍,柯修媛柯克秋,鲍充媛鲍建英,三公主费艳芬,司马婕妤司马婉珍,你来他往,芮秀英不住地重复着同样的举止动作,同样的谈吐话题,实在叫她应接不暇,感到枯燥乏味,厌烦呕心,疲敝不堪。这真是:踏进宫殿为人妇,皇命难违多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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