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醒了过来。医生观察了一夜，告知沈忆没有发现他体内酒精和东莨菪碱产生了毒副作用，让她放下了心。不过保险起见，医生建议还是住两天院，等确认了身体机能完全恢复正常再离开。因为和彭老板的生意没有谈成，叶衍手头没有了要他直接负责的项目。之前Sapiens大小项目个别环节总是无故出差错的问题，也不知怎么就得到了改善，于是他整个人就这样闲了下来。沈忆则是受益于本属于叶衍公司的得力战将阿四，有了更多时间来考虑马上到来的毕业的相关事宜，所以现在也不是很忙。午饭过后，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叶衍病床小小的一角上跳跃着。两个人看着那慢慢移动的光亮处，一起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昨天，你怎么会去那里？”

清冷，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叶衍的语气里满是温柔。结果没想到沈忆瞪了他一眼：“你还记得我工作室的麦克吗？”

那是在Remind里担任化妆师工作的一个男生，长得很是可爱。“记得。”

叶衍想了想，点点头。“他和他对象去唐人街吃饭，说在中华酒楼看到你和卢璇了，就给我打电话。”

中华酒楼正是叶衍和彭老板去的地方，他们进的是一楼包间，看来麦克那一对是一直坐在大厅里，才看见卢璇进了他们包间。“那你，就来了？”

叶衍的笑容漫上嘴角，沈忆故意不去看他。“不是……麦克看到卢璇之后就走了。后来阿四说他本来要去接你，结果打不通你电话。”

沈忆撇撇嘴，“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中华酒楼之后，两个人进去找了下，老板说之前有一个很英俊的中国人走了，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于是沈忆和阿四分头行动。沈忆找到叶衍的时候，阿四都绕了个长方形，后来才能出现在沈叶两人的前方。“这样啊……”沈忆偷偷瞟了一眼叶衍现在带着点病容的面庞，俊朗的脸上挂着笑，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然而他这幅样子在沈忆眼里有点欠打：“我都交代完了，那麻烦叶先生也交代下，昨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叶衍一五一十地从彭老板找上他开始说起，他本有心把这事一次性讲完，结果从昨天催吐后，就只吃了点流质食物的身体有点坚持不住。“累了就算了，存着以后再讲，先睡吧。”

沈忆注意到了叶衍的疲态。“嗯。”

叶衍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明明已经很困了却还是不闭眼睛。沈忆弯下腰给他掖了下被角，准备一会在旁边的折叠躺椅上也休息一会。一夜没睡的迟钝使得她的手稍微收慢了一点，就在这个小小的空档里，叶衍从被子下攥住了她的两根手指。“谢谢你。”

她抬头看进叶衍满是笑意的眼睛，里面恒星的光芒愈发璀璨，她突然感到，那是用她两辈子的灵魂作为燃料，才燃烧得如此旺盛的一颗星星。“没事，快睡吧。”

她的声音有点僵硬，随即抽出了手。沈忆背过身去，听到自己内心里的小黑人呐喊着：“回归理智”的约定呢？真是自打脸啊！而小白人在一旁已经举起了胜利的旗帜。夜幕开始降临，沈忆接到了沈志文的电话。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每周通一次话的好习惯，在沈忆妈妈林含芝看来已经完全修复了关系。林含芝却不知道，她的丈夫和女儿暗地里在交流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小忆，那家分公司果然大有问题！”

电话里沈志文非常激动，却不像平常发脾气那样，这次的隐藏心情是庆幸。“爸你别着急，慢慢说，”沈忆看了看时间，申城那边才早上6点多。“话说，您这一晚上睡没睡觉啊？”

“别在意那些小事！”

沈志文还是没能平静，“金石贸易在背着董事会给境外企业洗钱！”

“爸，真的？证据充分？”

虽然沈忆怀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证实了的话，影响是会非常严重的。沈志文给出了百分之百的保证，内审开始突击调查后，席卷了金石集团下属的所有公司。因为事先没给出一个明确的靶子，很多人都对这次内审抱有轻视的态度，结果不少人都露了马脚。最严重的就是那个金石进出口贸易公司。审计部门发现，近十五年来，有几笔账款被重复地做进不同科目的账本里，数额巨大，非常触目惊心。乐观的地方在于，这件事是内部审查自己发现的，如果一直没查出来，又被有心人透露给媒体，那后果不堪设想。这十五年里，先后有三个现任董事会董事主管过这间分公司，其中一个叫李意生的就在这天凌晨刚刚投案自首。他是这三个董事里，最早主管金石贸易的，还主动交代出来几个他任后分公司里的几个小主管。“爸，那另外两个董事是干净的吗？他们叫什么？”

“目前看来是的。他们一个叫张涯义，一个叫许铮峰。许铮峰你该叫叔叔，估计你还记得，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爸，这些就无所谓了吧！”

沈忆也是服了，到现在他爸还有心情说些有的没的，“李意生都交代了些什么？”

“初步传来的消息是，所有交易都是他一手操控的，后面的领导不知情。是他安排各时期小主管一直跟进，给他做事。”

沈忆沉吟：“这个说辞……爸，您信吗？”

沈志文也思考了一会儿：“不好说，因为是有可能的。后面还可以再调查。”

“那李意生和金石的其他人有什么过节？他认识苏息林吗？”

“我还没见到他，这些都不知道，等晚一会我去警局问问。”

挂了电话回到病房，沈忆发现叶衍已经醒了，正看着窗外。外面随着暗下来的天色逐渐亮起的夜灯照在叶衍的面颊上，衬得他英挺的轮廓更为迷人。“饿了吗？”

沈忆站在门口。“有点。”

叶衍回过头，轻轻地笑了。“吃过饭有好多事要和你说，这次可别再犯困啦。”

“嗯。”

也许是下午睡了挺久的缘故，叶衍的精神终于好了不少。医生早已拿走了输液瓶，只剩留置针还插在叶衍的左手背上浅浅的静脉里。叶衍思索着什么，用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拨弄着留置针顶端的橡胶软管。沈忆看不下去了，动作细微地伸出两根指头，把叶衍的右手架开，防止移动间碰到留置针。这难得一见的，沈忆主动接触叶衍的举动，却不幸被他无视了。“李意生肯定不是最幕后的那个人！”

“你怎么这么肯定？”

“直觉。”

“……”吃过饭后，叶衍先是讲完了他和彭老板的故事。沈忆问他不怕吗？对方可是黑社会。叶衍则相当从容地表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他自己倒是不担心，但比较担心沈忆，让沈忆最近一段时间多注意安全。沈忆答应了。随后沈忆转告了刚才沈志文和她的通话内容，叶衍便陷入了沉思，直到做出他的直觉判断。“金石那边我觉得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突破了，”叶衍看着沈忆，眼神肯定，“你了解苏息林吗？我指的不是他展示给你的那些，而是其他的方面。”

“例如？”

“他的身世、来历，怎么到美国来的，之前都做过什么之类的。”

沈忆回想了一阵，才说道：“他只跟我提起过他是被收养的，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就这条信息还是刚和苏息林确定关系的沈忆软磨硬泡出来的，对重生了一次的她而言应该算是发生在七年前的事了。“怎么了？”

她注意到叶衍有点奇特的表情。“至少我在这一点上战胜他了。”

叶衍露齿而笑。沈忆忽然又想到了提起和叶衍相关的某件事时，阿四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这令她轻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