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星期，呼兰一诺已经快彻底跟公司失去联系了，才不得已回了趟宿舍。经纪人和舍友问她怎么回事，接下去打算如何，呼兰一诺只说家里有事，她需要请假，简单糊弄了那边几句，然后又去跟鹿遇迟腻在一起。这一腻，打破了鹿遇迟成年以后的最高纪录。直接跟她不问世事的腻了近了一个月，公司月底有重大会议需要他出面了他才出门。呼兰一诺开始边更新她撂下许久的小说，边等鹿遇迟回来。白天等了一天，他脱不开身回去。晚上投资又有急事，他需要紧急处理，又没回去。刚腻了一个月没分开过的恋人，突然就要超过24小时见不了面了，这真叫人难受。呼兰一诺一个人在宽大的房间里睡不着。晚上过十二点了，她还在支楞着耳朵听着外面一切动静。拿手机刷新闻，稍微有点新闻说出了什么车祸，分手的，她就慌到脚趾头都在发软。如此这般神经兮兮的熬了一个星期，就在她受不住，快崩溃的时候，好在鹿遇迟终于赶了回来。忽远忽近的距离落差让这对刚走到一起的恋人觉得格外折磨。一进门，看见憔悴失落的呼兰一诺，鹿遇迟没说一句话，将人拉进怀抱。两人已经熟到了不需任何语言，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以完全领略对方的地步。从刚开始无声的安慰到后来的突然开始纠缠，不知怎么气氛就到了无法描述的地步。时间一点点推移，白天来到晚上，二人终于停了下来。房间没开灯，不过恰好正对窗户有一个路灯。窗帘没拉紧，露出一个三厘米左右的小缝，路灯白炽的灯光从缝隙里飘进来，投在地板上，温柔的一道。光线在床脚打了个对折，直直倾斜，懒懒地跃上床单，恰好照呼兰一诺白皙的脚踝上。屋里开着空调，然而有热气蒸腾似的，空气里到处都让人觉得发闷。呼兰一诺全身都湿透了，跟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鹿遇迟简单替她收拾了一番，把纸放去床头柜，回到她身边摸她额头，“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呼兰一诺心情不好，兴致缺缺，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摇头：“不要。不饿。”

“那累不累？累了就先躺会儿。”

呼兰一诺点头。鹿遇迟隔着被子看到她点头，去她旁边躺下。本来就瘦，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身边的人瘦到只一骨头。鹿遇迟躺下，把她捞进怀里抱着：“热不热？用不用把空调再调低点？”

他的胸膛好温暖宽厚好舒服。一接触到就跟吃了安眠药一样，让人舒服到昏昏沉沉。呼兰一诺懒洋洋窝在他怀里：“不用。”

“嗯。你体质不好。刚运动完，确实不适合再低了。”

“……好困。”

“困就先睡一会儿。现在时间还早。等醒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耳朵就贴在他胸膛上。说话的时候呼兰一诺能听见他胸腔里发出的轰鸣。麻麻的，酥酥的，沉沉的，让人好有安全感。她是真的累坏了，听他说完玩笑话，手指绵软地推了他一下，若有似无撒了个娇，然后就闭上眼睡着了。旁边床头柜上手机后知后觉的响了起来。鹿遇迟怕吵到刚睡着的她，听见手机响了，急忙伸手想捞过来挂掉。结果手指慌乱中触摸到了屏幕。对面的人打了视频电话过来，恰好碰到接通键。呼兰妈妈的脸，没有一丝丝防备，就这么突如其来跟两个躺在一起的人出现在了同一个手机屏幕里。呼兰一诺就趴在鹿遇迟肩头，二人光不…出溜。女儿睡得香甜，鹿遇迟头发微乱，两人如此这般造型，呼兰妈妈在手机那头，“？！！……”鹿遇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手滑。而且一滑就滑到这么个让人下不来台的场面。看着骤然出现的呼兰妈妈脸，愣了一秒，他陷入了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的尴尬境地。对视两眼，他硬着头皮只能跟呼兰妈妈打招呼，“阿姨……您好。”

呼兰妈妈在电话那边雷了个外焦里嫩，瞪眼看着他俩，“你们……这是……呼兰一诺……哎哟，你是鹿遇迟吗？”

鹿遇迟，“咳……一诺累了，刚睡着，这么说话我怕会吵着她。要不先挂掉，我拿自己手机给您回过去？”

“嘟！”

呼兰妈妈终于反应过来把手机挂了。怀里的人细瘦*的如同一个玩具娃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她居然跟头猪一样一点都不知情。鹿遇迟放下手机，一个人好笑叹了口气，转身又紧紧把她抱住。好久没这么抱她了，新鲜感趋使，不但没有睡意，手上压根儿也闲不住。一会儿撩撩她头发，一会儿捏捏她手指，一会儿碰碰那可爱的团子，一会儿又探探她半巴掌就能掐断的腰。每一处都那么妥帖完美，恰到好处的让人欢喜。他简直对她爱不释手极了。呼兰一诺睡得很沉，纵然这样有时候还能觉察到异样。痒痒的，忍不住伸手下意识去推开他，眉头微微拧着。但是鹿遇迟就是不舍得把手挪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幼稚。跟个小孩刚买到心爱的玩具一样，不玩个心满意足，无论如何不愿意撒手。心里满满当当的，有了刚刚那一遭，似乎什么东西瞬间笃定了。短暂的慌乱过去，此刻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安然且平静。知足且心安。搁在一旁的手机“嗡”一声又振了一下，怕吵醒呼兰一诺，鹿遇迟听见动静就火速捞过去，看一眼屏幕，火速掐断。过了会儿，手机又振。鹿遇迟把手机声音摁到最小，再往屏幕瞅一眼，一个老朋友。八成是没什么正经事，约他出去嗨皮的。鹿遇迟没当回事，一只手搂着呼兰一诺，一只手给对方回了条消息：什么事？电话随即又打过来，鹿遇迟再次摁断。片刻，对方回消息过来：靠，你就不能接个电话？鹿遇迟想说不能。但想了想，直接不回消息就说明一切了？于是没搭理他。片刻，对方再次发来消息：在南城？我好容易回来一趟，出来聚聚？鹿遇迟火速回过去：不聚。对方：你有事？鹿遇迟：有事。对方：啥事？这么晚了，陪女人？鹿遇迟：嗯。陪老婆。对方：操。鹿老板都有老板娘了？怪不得越来越大牌了。鹿遇迟：是的。以后我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除非是你结婚生子，否则，别的事一律别喊我。发完就把手机丢去一边。手机屏幕又闪了几下，他没再看，过了一阵，彻底偃旗息鼓。抱着又躺一阵，怀里的人儿终于动了一下，鹿遇迟低头，看见呼兰一诺微蹙着眉毛呢喃：“阿迟……”“我在。”

“你不要走……我怕……阿迟找不到了，我好怕……”鹿遇迟把头低下去，嘴唇贴在她额头上，“不怕，我在，我会一直都在……一诺，要不你现在起来我跟你说个事。”

呼兰一诺迷迷糊糊呢喃，“什么事儿？”

“我们结婚吧。”

睡的迷迷糊糊的呼兰一诺恍然间被他突如其来的几个字吓醒。睁开眼睛，她愣了一瞬，不可置信瞪着鹿遇迟，“你刚刚是不是跟我说什么了？”

鹿遇迟也看着她，“是。”

“你说……你要跟我结婚？”

“很值得惊讶吗？我平时表现的不够明显？”

倒不是他表现的不明显。只是呼兰一诺从来不敢相信结婚这件事真的会发生。母亲的脾气她了解。母亲那一生单薄又念念不忘的过往她也了解。辛辛苦苦把她养大，有朝一日她会嫁给自己痛恨的那一类人的儿子，呼兰一诺完全不敢想象母亲真正知道她跟鹿遇迟确立了关系后会如何反应。不过鹿遇迟马上就告诉她了，“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

“？所以呢？”

“接的你的电话。”

“？”

“阿姨打过来的……视频。”

“啊？”

“我不小心按到接通了。”

“所以呢？”

“所以我们俩躺在一起的样子被现场直播了。”

“……”呼兰一诺吓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刚刚……我妈她……怪不得你要跟我结婚！”

鹿遇迟低头，眉眼温柔看着吓的方寸大乱的她，“我就那么拿不出手？跟我好了那么久，一直不敢让阿姨知道？”

“……”“我可是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家里人了。现在，既然赶鸭子上架被你家里人也知道了，要不要安排安排，抽空带我回去给她老人家吃个定心丸？”

因为前几天妈妈打过来的电话，说得一些不舒服过往，呼兰一诺现在真是一点结婚的兴奋劲没有。不但没有，被母亲如此这般不光彩的发现了，她甚至更加焦头烂额。本来打算今天晚上跟鹿遇迟一起躺一晚上的，现在……还是麻溜滚回宿舍先看看母亲大人有没有被气死吧。事情的严重程度鹿遇迟可以想象，呼兰一诺说要走，他也不能硬留。开车送她回公司租的公寓底下，两人因为短暂的相聚而恋恋不舍。呼兰一诺下车，站在车门外依依不舍看着他，“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鹿遇迟笑着摇头，“不了吧。一坐又走不了了。”

呼兰一诺叹气，“那你回去注意安全，我会跟我妈好好聊的。明天见。”

鹿遇迟点了点头，手上不动。呼兰一诺关上车门，看他还看着自己，脑袋凑去车窗边，“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鹿遇迟把脑袋探过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呼兰一诺看着他帅气的眉眼，垫脚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行了吧？”

鹿遇迟挑眉笑，“真敷衍。”

呼兰一诺把脚落回去，挑衅似的噘嘴，“切，我敷衍，那你来个不敷衍的。”

话音刚落，鹿遇迟手上一动便推开了车门。长身玉立两步走到她跟前，双手把她肩膀一摁，固定到车门上，二话不说，低头深吻。呼兰一诺被他的不敷衍给弄得差点儿喘不过气，眼看底下又有控制不住的势头了，只能咬牙不舍将他轻轻一推，“还没真正公布关系呢，大庭广众的，你名声不要了？”

鹿遇迟手指碰了碰她脸颊，退后一步，“好好说话，有事给我打电话。早点休息，明天见。”

目送鹿遇迟把车拐入了主路，呼兰一诺进小区，乘电梯，拿钥匙开门。谁知门刚打开一条缝，里面如昼的灯光倾泻而出。呼兰一诺吓得心脏几乎跳出来，急忙推开门，抬眼进去一望，“妈？”

呼兰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从老家跑过来了，此刻正站在玄关处，脱了外套，面色沉沉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似的冷眼瞅着她，“挑来选去这么多年，以为你眼光是有多好，结果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女婿？！”

料想今天跟她对话没有好场面，定了定神，也不慌了，淡淡把手里东西往柜子上一放，“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害我以为进贼了，吓我一跳。”

呼兰妈妈，“哼！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背着我什么不敢做？区区一个贼吓得到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您有话能不能过去坐下说？时间不早了，我舍友听到要笑话的。”

“你还怕被人笑话？背着我在外面干好事的时候怎么不怕被人笑话？”

这话呼兰一诺真的是不爱听极了，“什么叫背着您干好事？我没偷没抢，您至于说话这么难听？”

“我说话难听？你这是还没见过某人他妈呢！有人说话比我难听十倍不止，这就受不了了，日后跟了某人你且得受委屈呢。”

呼兰一诺真是对她的怨气冲天无语了。无力扶了扶额头，她叹了口气，“本来早就打算给你引荐引荐的，可是您看看您自己，妈……”妈妈不信她的鬼话，鼻子里重嗤一声，“他们一家是人是鬼我八百年前就知道得清清楚楚，还用你引荐？你们俩好了多久了？瞒这么严实，还背着我故意跟公司对着干，敢情我不是你亲妈是吧？”

呼兰一诺知道三言两语跟她说不清楚，只能耐着性子把她往屋里推，“没打算故意瞒着您，这不是没时间嘛。他今天刚回来，正打算找个时间登门拜访呢，您这就……”“唷，明知道我跟那女人不对付，你还有胆子领人回去？这么想让我死，你怎么不直接去墓园给我买块墓地？”

呼兰一诺彻底对她的毒舌无言以对了。走了两步，见女儿不吭声，以为她是怯了，呼兰妈妈赶紧打蛇随棍上，“还好你没领进门，不然到时候我忍不住当面给他难堪，可不是要坏了你这么长时间苦苦在外人面前营造出来的好形象？”

“……您跟阿姨的事情都过去二十几年了，兴许人家早不记得了，也许连您这个人都根本不记得了，有必要这么反应过头？谁在乎得多谁反应大，难不成在你们俩那段关系里，您一直都是在乎的比较多的那个？”

“你……”呼兰妈妈气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那个女人！知道她毁了我一辈子，知道我恨她，知道我跟她不对盘，你还故意巴巴地攀上她儿子，存心想气死我是吧？”

呼兰一诺不知道如何接她这话，呼兰妈妈越说越气，劈头盖脸毫不留情一顿抢白，“今儿要不是我想着你辛苦，过来给你帮忙收拾屋子，好心打了个电话，还真不晓得我辛辛苦苦养了那么多年的宝贝女儿这么能耐了呢！一声不吭就跟男人一起碎起来了，还睡那么个在外面到处拈花惹草的娘娘腔二世祖，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

呼兰一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看起来脸皮不薄，但好歹是个姑娘。被自己亲妈如此冷嘲热讽，一时忍无可忍难免也动了肝火，“什么叫我一声不吭跟男人碎了？什么叫在外面拈花惹草的娘娘腔？妈您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现在嫌我说话难听？办难看事的时候你干嘛去了？没名没分，跟一个那种靠爹妈混日子的男人搅到一起，到时候传出去，为了名声，你觉得他会选你还是事业？”

说到底母亲也是怕自己吃亏。呼兰一诺按捺着火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我没跟他同居，传出去就传出去了，我们有心理准备。”

“哎哟哎哟你还真是不知道害臊！光碎没同居还值得骄傲了？到时候传出去你打算就这么跟粉丝解释？你们俩就躺一起而已，没打算如何？你觉得粉丝会原谅你年少无知吗？”

“……”呼兰一诺看母亲一眼，“所以说到底，您到底是不满我跟人同居，还是不满那个人是鹿遇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