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去到正明司法鉴定中心。跟第一次不同，这一次是来工作的。谢敬要出现场，本想带她一起去，怕吓着她，便让同事唐琳带她先熟悉办公环境。司法鉴定中心有让人听了就觉得害怕的解剖室、标本室，还有让人好奇的实验室、化验室、档案室……看到一些熟悉的工具，顾绯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中午谢敬回来，带她和唐琳还有其他关系比较近的同事去吃饭，在饭桌上她有些膈应。桌子中间是一个汤，里面盛汤用的是不锈钢勺子。看到那个勺子她喝不下汤，因为上午看的法医工具箱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勺子，是用来舀遗体里残留的溶液。谢敬看她脸色不太好，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她咬咬嘴唇，说道：“没什么。”

谢敬突然笑了：“没事的，以后会慢慢地习惯。”

顾绯有些窘迫：“我会尽快适应的。”

谢敬点头：“嗯，我相信你的悟性。”

吃完饭去休息。正明司法鉴定中心管理比较人性化，有一层楼竟然是员工休息室，休息室被用防火板材隔成一个个隔间，里头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储物柜，可以临时休息，也可以长期居住。像法医助理待遇不高，在休息室居住的话，可以省掉一笔租房开支。上午唐琳带顾绯参观的时候，她就对这个休息室赞不绝口。唐琳说：“这都是谢法医替我们谋到的福利，以前是没有的。”

顾绯惊讶：“他太厉害了。”

“他真的很厉害，专业知识和技能都十分过硬，现在是我们中心的骨干。最让我们佩服的是，他好像一直有用不完的精力和阳光的心态。你当他的助理，一定会进步得很快。”

“如果他去当医生，也一定是一位医术过硬让患者信任的医生。”

顾绯感叹道。美美地睡了个午觉起来，顾绯整个人的精神非常好。待再次来到办公室，谢敬笑着对她说：“你运气挺好的。”

顾绯觉得他的话听起来并不是那个意思，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她问他：“是来大活了吗？”

谢敬收起脸上的笑意，点头应了一声：“嗯。跟我走。”

他们去到解剖室，穿上防护服，戴上口罩和护目镜，谢敬带她走向解剖台。上面有一个蓝色麻袋，里头是一具遗体。谢敬让她打开袋子。她吐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走过去拉开拉链。刚才在穿防护服时，谢敬就告诉她，那是一具在车祸中丧生的遗体，因为现场起火，烧了半焦。她心里有了个大概，但真正看到了，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拢上袋子，跑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呕吐起来。谢敬过来拍拍她的背：“一会儿你看着就好，不用你动手了。”

顾绯这种时候不再逞强，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快速适应这种工作。谢敬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对遗体进行了解剖，取完检材之后要进行缝合。他问顾绯：“你能缝吗？”

顾绯强忍着不适，点头道：“我想试试。”

“那来吧。”

谢敬鼓励她。缝合也是需要技术和经验的，缝人皮和以前在学校缝猪皮感觉又不一样。她技术很生疏，有些步骤甚至需要谢敬提醒和帮忙。谢敬全过程都非常有耐心。缝完最后一针，打上外科结，顾绯整个人松懈下来，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把遗体装走，还要清洗解剖台和解剖工具。弄完这一切，脱下防护服，顾绯才发现里面穿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真不容易啊！”

她感叹道。谢敬笑：“做这个工作，没有强大的信仰支撑是无法进行的。如果当医生，有足够的经验了之后，待遇也会越来越好，但资深法医也就那样。”

顾绯说：“每一样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冥冥之中，或许我就该做这个。”

她在洗浴室待了很久，因为总感觉身上有一股味道去不掉。任晨晨和乔若宁说，为了庆祝她第一天上班，晚上请吃饭。竟然是去一家烤肉店。在看到那些烤得焦黑的肉串，她顿时食欲全无。乔若宁问她：“怎么，好像不合你的口味？”

顾绯坐下，捂着眼睛把装着烤肉的碟子挪到任晨晨面前，随后说道：“下午刚解剖一具被烧过的遗体，那个味道跟现在这个是一样的。”

乔若宁打断她：“好了你别说话，别弄得我们也吃不下。”

任晨晨嘲笑道：“你好歹也当了几年的医生，怎么也会有心里障碍呢？”

“我们社区医院最大的手缝就是伤口缝合，而且都是活的。”

乔若宁说。“那我还好！我在医院跟台，是见过大场面的。”

任晨晨夹起烤肉吃起来，咽下去才问顾绯：“谢师兄怎么不考虑一下你的心理情况，刚去就给你派这种大活儿？”

顾绯说：“迟早都要干这些。那些复杂的没让我动手，我只做最后的缝合，但手很生，缝都缝不好。”

“哪样工作都是熟能生巧的，以后干得多就好了。你要真想进步快一点，买猪皮在家里练习。”

乔若宁说。任晨晨笑：“我现在特想知道，盛江南知道你去干了这种工作，是什么反应。”

“他反应越大越好！最好马上能跟我划清界线，让我变成他的前妻！”

顾绯重重地说道。乔若宁打趣道：“这个离婚的代价实在是有点儿大。”

顾绯最终只吃了一点清淡的粥。喝粥时感觉也不太好，看到那些白色的米粒，又会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回到家里，她照例打开电脑，学习法医课程。现在学习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一天不看就觉得会差很多。到了夜里十一点钟，她关灯上床睡觉。这样充实有规律的生活，也是她向往了许久的。只是今天的工作后劲有点儿大，脑海里一直浮现解剖台上的场景。好久睡不着，她只好给谢敬打电话。谢敬还没有睡，还在看一些资料。接到顾绯的电话倒也没有意外，气定神闲地问：“睡不着？”

“今天的冲击实在有点儿大。”

她老实说。“嗯，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不会是告诉我，你不干了吧？”

谢敬打趣道。“不是的，我只是没缓过来，需要倾诉一下。”

顾绯分辩。谢敬没有一点怜惜，他直接说：“如果你还要干下去的话，那就赶紧睡觉，明天早上六点钟我去接你，要到外地去做个案子。”

“啊？”

顾绯有些崩溃，“师兄你不要让我进步这么快，我其实很笨的。”

谢敬笑：“我带的人都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