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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秋雨楼前急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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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镇江府有一个十字水道,被前任国师誉为“黄金水道”,也就是长江和大运河交汇点,漕粮必经之地。东海楼依然人满为患,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跑堂的人少了两个,一个是白三,另一个是白七。好事之徒问起,众跑堂的皆说两人受了风寒,在炕上死躺着呢。在白掌柜之外,东海楼还有一个账房姓赵,大家都叫他赵老二,模样和和气气,戴着一顶瓜皮帽,常年穿一件青布直身长衣,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好人。这天晌午,东海楼特别热闹,加桌子都加得摆不下了。究其原因,据说明日雪娘会来此登楼唱曲,所以许多人都早早叫奴仆来预订座位。三楼雅座早已被预订下来,非富则贵的名利场,等闲人物哪能涉足。雪娘容颜妍丽,冠绝一时,只是无人知晓她住在何处,府上是否有双亲,也不见其家人,只知她每次来东海楼都只有一名丫环陪伴。说来也怪,除了东海楼,从没见雪娘在其他地方唱过曲。一句话,这小娘子就是个谜,让许多年轻士子茶饭不思,睡寝难安。白掌柜在这个时候,是千万不敢露面的,很多惹不起的主都想找他预订桌子,顾得了张三顾不得李四,所以还是当缩头乌龟的好。有人找不到白掌柜,又见赵老二逢人就作揖鞠躬,发火都发不出来,只得甩袖悻悻然而去。当然,也有几个不长眼的愣头青,仗着祖辈父辈的威风,想耍个横。赵老二也光棍,想闹事的都哄到三楼去,结果一个个鼻孔朝天趾高气昂上楼去,转眼就惶惶然仓皇跌跌爬爬,脸色铁青,话也不说一句就下楼飞奔出门。有人好奇悄悄到三楼楼梯口张望,结果满脸惊悚,下楼后朝众人吐吐舌头,悄声说了三个字——飞鱼服。《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鲤。”

因龙鱼能飞,又名飞鱼,龙头鱼身,在服饰则衣分上下两截。身穿飞鱼服,手必持绣春刀,当是朝廷身份特殊的锦鲤卫职官在此候坐了。东海楼好大的面子,可赵老二就像不知道一般,如同老仆对主人般谦卑待客,委实一副好脾气。秋日有雨,必定一层秋雨一层凉。江边小雨飘飘,楼内美酒入喉,看江面迷蒙,渔舟若隐若现,二楼的人忽听得三楼楼板响,都赶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等得脚步声下楼去,才猛地都挤到窗口,却皆不敢大声喧哗,生怕那两个身上衣裳绣着鱼纹的家伙提刀又上楼来。那两个震慑全场的锦鲤卫职官也不言语,出楼牵马就走,只听“得得得”一阵马蹄声响过,天空突然炸雷声响,大雨骤至,众人刚放下的心又被唬得一颤,过后个个笑骂起来。二楼临窗座位的一个中年文士抿了一口酒,夹了一筷白汁鮰鱼,摇头晃耳地说:“立秋之后,万物萎靡。打雷可是十分少见的,这可算是天露异象了。”

同桌一名老儒生接口道:“秋后有雷,非旱即涝。老夫幼时曾听祖籍浙江石门的老管家说:秋霹雳,损晚稻。今年的晚稻只怕要歉收了。”

中年文士奇道:“没想到许老还懂得农耕。佩服佩服。”

众人言笑晏晏,忽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其中夹杂怒喊声、叫骂声,众人停下饮食,凝神静听,已有人走至窗前观望,却面容惊惧不敢言语。马蹄声越来越响,转眼已近东海楼,只听得“希律律”几声马嘶,似乎有马匹被拉停。其余马匹似乎放缓脚步,想必骑手不再催赶。马蹄声终于停了下来。此时,东海楼前十几匹马静伫,有两骑被围在其中,似乎是先头勒马者。双方也不再言语,在雨中对峙,只是手中的刀皆是刀身微弯修长,竟都是马上马下皆可劈砍的绣春刀。楼上的人都偷偷挤到窗口,心惊胆战静观楼下对战。外侧有两匹马缓缓走动,一人的飞鱼服上已有裂痕,宛如利刃所割,不知是雨水冲刷还是侥幸,并非看得有血迹。被围着的两人也身穿飞鱼服,楼上有人惊言,不就是刚刚从东海楼出去的那两个!这……这算什么回事?“许岩,陈方义,速速下马,束手就擒!”

衣服有裂痕的锦鲤卫职官厉声喊道。被围着的两人,一人头上的缠棕帽已丢失,另一人左脸有一道刀痕,可见方才已是剧斗过。脸上有伤的那人哑声说道:“秦总旗,大家兄弟一场。方才,我和许岩可都没有下死手,不然你当知晓会有怎样的情景。”

围成圆圈的锦衣卫脸上均现怒容,一个个虎视眈眈,几个外围的锦衣卫挥刀入鞘,快速抽出马背革囊中一样物件,双手连掰,啪啪数响,原来是制作精良的弩。只见这几位持弩的迅速拨马后退数步,其余骑士向前进逼,包围圈更小了。被围的许岩、陈方义猛地从马背跃起,朝左侧急掠,分明是想抢入楼中负隅顽斗。只是左右的锦鲤卫如何可让他得逞,挡在楼前的三名锦鲤卫皆挥刀袭向身在空中的两人,右侧两名锦鲤卫也是在马背轻身跃起,两把长刀朝许岩、陈方义的肩头狠狠砍去。只见许岩、陈方义两人不知如何做的,身形一滞,不再前扑,身子直坠而下,倒地后快速翻滚,竟都抢至左侧三骑的马下,一人挥刀直刺马上锦鲤卫,一人弯腰砍马腿,受袭的锦鲤卫躲避不及,只得仰卧马背,闷喝一声,一柄长刀从胸前掠过,衣裂血溅,已然受了不小的伤。只听马匹惨叫,那受袭锦鲤卫的坐骑前腿齐断,只见那砍马腿的人伸脚一踢,偌大的马身向后砸去,本在左侧的另两名锦鲤卫被迫勒马退避。右侧飞扑而上的两名锦鲤卫落到楼门口,转身横刀守住楼门,谨防许岩、陈方义进楼。一个照面,就伤了一个手下,那位秦总旗和并骑的锦鲤卫飞身而上,在楼门口堪堪截住许岩和陈方义,四把长刀互相砍得乒乒乓乓,双方似乎都在抢功,恨不得一刀得手,只是即使许岩、陈方义击退拦路二人,但已失先机,又如何能进得楼去。只听得噗噗两声,两个人影分别向两侧倒去,却是秦总旗和许岩分别刀中出腿,狠踢对方一脚,却没想双双中招,分别后翻。那许岩身形不乱,几个翻滚,已在雨中跃起,却惨叫一声,一支弩箭穿透右小腿,另几支弩箭却被其快刀砸落。陈方义和对攻的锦鲤卫正在死斗,眼见同伴遇险,他心一横,手中的刀竟弃之不用,左手如爪闪电般伸出,朝脖颈袭来的那柄绣春刀一托一推,斜引刀身向上,然后竟一把掐住对面锦鲤卫的脖子。秦总旗见状大惊,厉喝道:“破铁手?你到底是谁?”

他和陈方义同僚数年,对彼此武艺大致知晓,这一招凌厉异常,从未见其使过,根本不是中原武功招数,倒极似北方鞑子军中斥候常用的十二路破铁手,如何不让他心惊。陈方义飞脚踢落被擒锦鲤卫手中的绣春刀,右手横刀压住其脖,狞笑到:“方小旗,咱哥俩亲近亲近。”

被擒的锦鲤卫是个小旗,名叫方天赐,去年才和陈方义一同升任小旗。此时陈方义已松开掐住其脖子的手,只见这名锦鲤卫狠狠喘了几口气,脸上惊色未消。“陈方义,你果然好本事,这几年我可从没见过你方才使出的这一招。藏得够深的。你是北方来的?”

秦总旗眯着眼,死死瞪着陈方义。陈方义不再言语,逼着方天赐后退,与右腿受伤的许岩会合。许岩见机早已俯身包扎伤口,只见箭头穿透腿部,好在没有伤及骨头。他撕下内襟简单包扎,随后又持刀站起身来。楼上楼下的伙计、食客都躲在门边、窗口,看得舌挢不下,犹如看神仙打架,又刺激又过瘾。双方正在对峙,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的心又被吊起,他奶奶的,又是何方神圣呢?今儿个真是吃顿饭都不快活。秋日多事,多事之秋,古人古语果不欺人。这一骑白衣白马,马上骑士身段修长,剑眉丹凤眼,肤白如玉,脸庞俊美,陈方义远远望去不由手中一紧,那利刃不由入肉几丝,勒得方天赐的脖颈微微可见血丝渗出。方天赐丝毫不以为意,面露喜色,喝道:“陈方义,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陈方义脸色一沉,忽地抽刀快砍,不取方天赐性命,却在他双手双脚连斫数刀,伤及骨头,再不管方天赐死活,和许岩再度跃马,朝着守住江畔方向的四骑硬冲过去。变乱骤起,持弩数骑将箭连珠般射出,却被许岩两人快刀斫落。守着江畔方向的四骑两前两后策马奔出,挥刀拦截许岩二人。双方未及接触,只听得急弦声响,一人应声而落。随后数声刀击,一条臂膀半空飘落,一骑飞奔而去。落地者挣扎不起,后背插着兀自一杆粗壮羽箭,原来是先前右腿中箭的许岩。那骑白马缓缓而至,骑者手中握着一张大弓,一双丹凤眼看着逃逸的那一骑在数骑追赶下冲至江堤,一跃落江,人与马皆时沉时浮,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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