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张脸，如今肿成这样还有不少见血的地方，真是丑陋无比。她的手指十分僵硬，肿胀感一直蔓延到小胳膊，手腕上空落落的很不习惯，那镯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常。可事已至此，不能再太过伤怀，以后怀念母亲的物件少了一件而已。她倒是想宽慰自己，可看着空着的手腕眼泪还是缓缓流下。她做不到，这物件儿只有一件，没了就是没了，几十年后她会老去，没有物品回忆，那份幼时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流逝淡去，再也没人记得。没人记得她的曾经，包括她自己。这意味着消亡。她将未受伤的左手塞进冯昭的手中，身体的燥热滚烫在药效的作用下慢慢褪去，体温逐渐正常。何一棠看着冯昭的眉眼，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谴惓仔细描绘安静的他。躺在病床上的冯昭除了呼吸一动不动，她探出手指到冯昭鼻息间感受那微弱的呼吸一点点扫过，这似乎是唯一一点能感受到他活着的动作。一股委屈涌上心头，胸口处像泡了醋一样酸涩无比。她又不是无坚不摧，遇到那么高的悬崖她怕得要死，镯子碎的时候掉到下面许久都没有传出声响，她都以为她也要丧命在那儿。现在倒是回来了，他却还是昏迷不醒。这不是灵丹妙药她也能知道，可就是无法接受这样虚弱的冯昭，她看不下去。她认识的冯昭是高高在上不肯低头，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总而言之不是现在受人摆布的冯昭。她的抽泣声逐渐隐藏不住，变成嚎啕大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冯昭面前就很容易哭出来，她不想的不想表现的这么没用。昏暗的烛火在跳动，应承着何一棠的哭泣在黑夜里伴舞。冯昭感受到不断颤动的手和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何一棠的头顶传来一声孱弱的喟叹，她猛地抬头，看到冯昭睁开双眼。何一棠顿时哭的更厉害，豆大的眼泪珠子砸在冯昭脸上、鼻梁上。冯昭刚睁眼就被眼泪砸到眼皮，他强撑着精气神带着中气不足的笑，“怎么哭的跟死了夫君一样。”

何一棠听到这话又羞又燥，更多的却还是他苏醒的高兴，“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冯昭抽出被何一棠紧握的手，温柔的擦去何一棠的眼泪，沙哑的嗓音响起，“我睡的已经够多了。”

何一棠知道他睡了很久，可是这是中毒不能做儿戏，即便是睡了许久也是极不安稳的，自然要好好保护。冯昭看着何一棠现在这副可怜样子，心头发堵，脸色突变，五脏六腑都向被蝼蚁啃食般难耐非常。一口黑血吐出！何一棠忙用胳膊扶住半靠在床前的冯昭，仔细为他擦干血迹。右手的伤口展露无遗。冯昭用力握住何一棠明显肿起来的手腕，她吃痛一声，冯昭又立刻松开。何一棠窘迫的坐在原地，不敢直视冯昭，眼泪还半挂着留在脸上。冯昭有气无力，他想生气，“怎么弄得。”

何一棠目光闪烁，含糊其辞，“就，采药，唔唔唔唔，蛰了一下。”

冯昭问，“什么蛰的。”

何一棠扭头向另一边，“蝎子。”

冯昭的语言苍白无力，这哪里是蛰了何一棠一个人，这连带着他的心都被蛰的生疼。他的一棠怎么这么傻，“你不是想要我死吗？为什么还要这样折腾自己。”

何一棠听到此处眼泪更是止不住，质问的眼睛盯着冯昭，“那你呢？明明有证据，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容许我那么伤害你。”

冯昭眼神微动，不可置信，“你怎么？”

何一棠抬手为自己擦干眼泪，带着哭腔与质问，“我怎么知道？我进了你的书房看到了账本，那件你死都不会让我看到的东西。你什么都知道，就因为一句破承诺就掩盖事实，他是我父亲，可他若是贪赃我一样不会包庇。”

冯昭想要辩解，却十分无力。何一棠的眼泪簌簌落下，比先前更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此记恨，你以为我是那种枉顾律法的人吗？”

是冯昭太过武断，他以为何一棠会难以接受，结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以为是。何一棠看着冯昭把心底一直以来埋藏的委屈全部宣泄，“因为你的隐瞒，我无数次纠结到底该怎么办，日益相处让我觉得你不该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你每对我好一次，我就受一次折磨，我不知道该不该那样对你。”

“我在无数次纠结中选择了与孙太后为伍，扎你心口的那一簪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其实什么都不告诉我。”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有多么懊悔你知道吗？你当时问我愧疚与否，难道不会料到我会知道吗？”

“冯昭，你好狠。”

冯昭被何一棠噼里啪啦数落了这一堆，眼泪也不自觉掉下，或许是处在生病中的人情绪波动比较大，他心中更是疼痛万分，像极了被放在火上炽烤。“对不起，我不该。”

冯昭哽咽道。何一棠吸了吸鼻子，“冯昭，你的命我不欠了。”

冯昭点点头，“不欠，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冯昭慢慢拉过何一棠手上的右手，将纱袖往上缓慢撩起，一片红色撞进他眼里，心脏像被人狠狠挤压一般呼吸不畅，“镯子呢？”

何一棠不说话。冯昭又试探着问，“碎了？”

何一棠点点头。冯昭一把抱住何一棠，轻轻抚摸着她，叫她靠在自己怀里，“哭吧。”

何一棠彻底崩溃在冯昭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一把在冯昭胸口，何一棠脸又埋进去一些。她的难过冯昭知道，比起何一棠的双重受苦，自己的钻心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忍忍就过去了。这姑娘真傻，冯昭迷糊间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