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从皇宫出来，冯昭就带何一棠到了工部尚书张甫的府邸。张甫很是欢迎冯昭，备了好酒好菜招待。二人对坐，谈论起朝事，丝毫不避讳何一棠。张甫问起冯昭府上孙太后的余党，冯昭还笑着说已经清除干净了。张甫有些诧异，“先前那么多年都没除干净，这回怎么这么快。”

冯昭揶揄一笑，“不满您说，还是一棠帮了大忙。”

何一棠猝不及防被点到，呆愣愣的，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张甫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是何绅之女？”

冯昭点头称赞，说起了自己曾经和何家的渊源，并表示惋惜，没能在最后得一件何家烧制的汝窑。何一棠不知道冯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就和张甫谈论起何家。只见冯昭又道，“大人，这位就是何绅嫡女，何一棠。”

张甫顺着冯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何一棠。何一棠目光无惧的对上张甫的打量，忽然听到张甫的笑意，不明所以。张甫朗声大笑，“何一棠，来快过来。”

何一棠走过去，狐疑的看着张甫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像啊，与何绅的眉眼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冯昭笑了笑，似是赞同。随即招呼来一个人，拿出一个盒子，“这是她来的时候特意准备的礼物，也算了了您的一番心意。”

何一棠震惊，那盒子是单耳青瓷酒瓶的盒子，冯昭怎么会。礼物奉上，张甫先是把外盒抚摸了一个遍，连连称奇，喜不自禁，又慢慢拉开外盒设置的暗扣，惊喜之意，一划而过。枯老的手指在那花纹上拂过几次，胡须都随着嘴角的动作散开来，浅褐色的皮肤从内里透出绯红，浑浊的老眼中满是光彩，刚倒起的酒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搁置在一旁。这瓷器不论是花纹还是样式都深得己心，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道，“这是件好物，一棠啊，在京城过的还好？”

何一棠低敛眉眼，不叫别人看出端倪，“还好。”

张甫是喜欢何一棠这个姑娘的，看着就坚韧，同京城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们不尽相同，“往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张伯伯府上拿。”

何一棠看了一眼冯昭，冯昭眉眼半阖，丝毫不关注这头的事。她看着张甫满是慈爱的眼睛，不忍心拒绝。张甫便招呼着让何一棠也坐下吃饭。冯昭和张甫又开始了他们属于男人之间的谈话，何一棠这才明白，那个阿音原来是孙太后安排的人，她误打误撞给了冯昭处置她的理由，也算是帮冯昭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酒过三巡，冯昭突然胸口发闷，去了客房，张甫眼神逐渐暗淡下来。何一棠趁机问出缘由，“张伯有什么烦心事吗？”

张甫察觉失态，却也未做别的动作，依旧叹息道，“中元节所需要的瓷器实在是让人难以抉择，往常找的一直是何家瓷，只是......”何一棠知道张甫犯了难，自顾自接过话题，“只是今年何家瓷被查办，恐怕......”张甫听了这话却摇摇头，“何家的窑厂可以再开的。”

一句话，炸开了何一棠的脑花，什么叫做何家窑厂可以再开，不是已经被查办了么？何一棠很久没有接话，张甫疑惑之下偏头看向何一棠，“阿昭没有告诉你吗？何家的窑厂被他用大价钱买下来了。”

何一棠又是一震，何家的窑厂几乎遍布中部和北部，冯昭全都买下来了？那岂不是得倾家荡产？她不可置信，夹起的豆角掉回盘中，“全部？”

张甫喃喃道，“大多。”

即使是大多数也要花不少价钱，从官府手里买东西，到底是贵了些，冯昭到底想做什么。何一棠不知道。当然，冯昭是没料到张甫会说出这些话的。何一棠稳了稳心性，涉及到瓷厂的事情，她肯定是要上心一些，于是又问道，“那张伯在担心什么。”

张甫顺了顺自己的胡须，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下，“瓷器众多。”

后面的话不需要多说，何一棠就明白了，“大人是在考虑别的问题？资金是从国库拨款，想来是遇到什么别的棘手的事情了？”

张甫心中了然，何绅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但凡事都讲究一个点到为止，“不瞒你说，现在正是六月中旬，中元节还有一段时间，按道理，应该早早就筹备中元节所需要的瓷器果盘，今年本来一切如续。但上个月阿昭无故失踪，耽搁了进程，这些御用之物恐怕是要延期了。”

中元节是大节，皇家祭祖，野鬼当道，所用之物必然是极其讲究的，就算如约交稿，那烧瓷雕刻也需要大半月，如若在颜色纯度上有要求，那也须得两个多月，这还是量少的情况下，如若量多，那恐怕难以完成。张大人的顾虑并不是杞人忧天。但在何一棠面前说出来，可就有些别有深意了，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还需要再观察观察。何一棠有些摸不准张大人的意思，抬手轻抚鬓边的簪子，顺势抬头，精光在一瞬间从眼中滑过，落到肚子里，试探性的问，“不知大人所言需要多少瓷器。”

既然张甫说出来这些话，必然是准备跟人一起解决问题的，如果拿下这事儿，以后也算多一个人庇护。张甫说有事可以找他帮忙，可若是自己不先帮忙解决这个燃眉之急，以后怕是不会多么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