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级的台阶边上，还要用草堆遮掩，想着来年什么时候，那些话梅核会发芽生根，长出枝叶，长出满树的话梅糖，然后一辈子都有吃不完的话梅糖吃。怎么样？这事应该就你我两个人知道了，当时我还笑话你，就算是那些话梅核没有腌渍成功，有一两个种子侥幸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也不会长出满树的话梅糖来。做话梅糖首先要将梅子做成咸梅或甜梅，然后裹上一层麦芽糖，扑上糖粉……”小男孩已经说起话梅糖的做法了，裴瑾手指有些抑不住的颤抖，这种事这些话，是他过去曾做过曾听到的。小男孩像是慈爱的目光一样看着裴瑾：“小裴瑾，不知道你长大了，过去那些事可否还记得？”

要是不记得，裴瑾都不会问了。裴瑾有点受不了地看向凌霄，扯了扯他的道袍，低声道：“我去，可能还真是我师伯了！”

到现在为止，裴瑾都无法接受一个老人成为了小孩模样，而且听这话头，这个年轻的身体也不是他的，而是他夺取来的。小男孩：“这里就这丁点地方，不必小声嘀嘀咕咕的，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

裴瑾问：“我听说你后来跟师父的关系有些闹僵了，是不是就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想法？用别人的身体，来更换自己早就年老衰弱的？”

丰晁：“不愧是你师父各位偏宠的徒弟，有时候还是挺上道的。如你所说，我的想法是一个原因，还有我的家庭也是一个原因。你师父是看不惯我成家了，还在外面沾花惹草。当时我老婆也是三天两头给我脸色看，偏偏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婚，我等啊等，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合适的时机，给自己换了一个身体，有了新的身份，可以重新做人。你不知道，拜托掉了家庭，摆脱掉了所有的关系，还挺爽的。没有人来找我骂我，也没有人在我跟前哭了。人死如灯灭，旁人再看我，都认不出我来了。”

裴瑾不解：“既然你都摆脱了所有，现在爽快地很，怎么又会亲自当着我的面，承认自己的身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爽快潇洒放手抛弃了，还是始终念念不忘时时刻刻地怀念呢。”

丰晁看着裴瑾：“不，我其实不太愿意见你。你们两个白日就在梅花林外面看来看去，我都找人退掉你们的会员，驱逐你们了，你们竟还要偷偷地进来，还在这里逛来逛去，你们还真当这里是没有人呢？既然都这样了，我想着我们迟早是要见面，还不如主动找你呢。我这个样子，只要见人，外人就会觉得不理解，说是一个小孩子，虽然也的确是个小孩子。不过我在驱逐你们的时候，也的确想快点认你，跟你说说话，过去观里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我的做法，但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定然是能理解我的做法的。”

裴瑾：“我是能理解，但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我印象中的丰晁师伯，就是跟我师父一样地老，他在我的心里，早就是死人了。我以为丰晁师伯可以考虑考虑，还是早日摆脱外人的身体，永归极乐才是。”

裴瑾感觉这位丰晁师伯是魔怔了，而且因为魔怔，所以才特别疯狂。要是淡定冷静的人，怎么都不会出来自认是丰晁的。保持点神秘感，藏在幕后控制着别人，不是一件很简单又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吗？现在这样直接挑明，又是何必呢，需要一个理解？大可不必了，都这么胆大妄为地做了，却要一点点认可？不不不，还是算了吧。丰晁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瑾：“你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居然想要我死？”

裴瑾疑惑：“您不是早就死了么？就算是在当年，你死了，那在普通人当中，也算是高寿了吧？我听说师伯那一辈子都活的很精彩，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的，一件又接着一件的风流事，当然，你有时候还做做好人……在道观里，好些人其实还是挺羡慕师伯的。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说是返老还童吧，其实又不是。你这么换一副身体，别人的家长就没有意见么？你的暑假作业写了吗？你会按部就班地继续小男孩的人生，还是走到一个年纪，就抛掉这个身体，去换一个更年轻的身体，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丰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也不是随便找人的，这人要不就是家在很远的地方，是失踪人员。要不就是已经死掉的人，尤其是死掉的异能者，他们身上有时候会存留大量的异能量，能让我毫无排斥反应地寄居。一种是被遗弃的人，一种是各种层面的不存在了的人，你以为我还要担什么责做什么事，我早就跳脱出来了。你在观里这么些年，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能懂。”

裴瑾无语：“我不懂！那现在你老人家就是想要找我们唠嗑唠嗑了？”

丰晁不解：“不是你们要来找我的吗？我只是顺着你们的意思，让人直接将你们带过来而已。我给你们方便，你跟我说话话也是理所应当吧。”

裴瑾：“你知道我们来找你？”

丰晁：“不然呢，这里的会员信息我几乎都知道，我们观里的人也有几个，但是他们来这里，都是为别人来的，都不是为了我。这些人在外面也从来不谈论我这个做师伯的，倒是常常说起你师父。”

说到丰泽，丰晁不免地怅然：“他就是死脑筋，现在死的透透的，明明我们是血脉相连最为亲近的兄弟，那么多年从小一起长大，他给我打击最大的，就是否认我想要换取新身体的想法。既然这样，我到死都没有再联系他，就是我死了，后面才让他知道。你不知道，那时候你的师父看着更老了，我都不知道他后悔了没有，看着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的。”

想起旧事，丰晁摇头。裴瑾想到师父，眼角都有点泛红。听着丰晁说师父，要不是小男孩的眼睛也像是要掉泪的样子，裴瑾都想要动手削他了。裴瑾：“你说得对，我们就是来找你的。没想到事情还挺顺利的，除了一开始被人赶走，我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你竟然会出来自认身份。现在你成了这个样子，我还是很难接受，抱歉。”

丰晁：“说正事吧。”

裴瑾看了眼凌霄，然后自己问道：“我想知道我的记忆是不是师父封住的？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因为是双胞胎的关系，丰晁跟丰泽以前还是很有默契的，连异能属性都是一样的。丰晁：“你都知道了？你怎么会想起来，还是别人跟你说的？我可要跟你说，你那师父是在保护你，不想要给你知道的记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那点追求真相的探知想法，还是尽早灭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竟然也知道。裴瑾的一颗心好像被拉扯，又好像被来回地捶打颠簸。裴瑾在想，想为什么。他看着桌面上的茶水，那茶水像是也流淌着异能，有种流光潋滟的感觉，光是看着就比外面的那些茶水要透亮清澈。裴瑾最后定了定心，决定道：“你就说吧，能不能解。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自己的记忆。至于后面结果如何，那就看我到时怎么选择了。我要是猜得不错的话，师父封住的记忆的时候，我可能就十几岁二十出头？那时候我的年纪都不大，当时不能接受的记忆，不代表现在还是不能接受。”

丰晁看着这个年轻人：“听你说话，还真是好天真的感觉。不过你都这么决定了，我帮你一把也不是不可以。可我要你们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裴瑾有些警惕地看着丰晁：“你说说看，是什么事？”

丰晁：“道观里的阵法你们知道的吧，帮我稍稍修复一下，对你们而言，应该很简单。”

裴瑾：“那阵法……难道是您老人家设下的？不是，不对，那阵法应该很多年前就有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你修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丰晁哈哈地笑：“你这年轻人，真是好多的问题。不过我今天见到故人，也愿意多说几句。那阵法的确不是我设下的，我在道观的时候，那阵法就已经存在了。后来你师父就一直想要毁掉它，只是试了几次都不行，有时候阴差阳错的，还使阵法的威力变强了些。自从观里死了一些人，你师父就慎重了许多。直到后面，他又认识了一个叫做石开的老道人，那个阵法的作用才有彻底压下去了。听说那阵法很霸道，原先设阵的人本来就是心术不正的，可惜道观就设在那里，而且那个年代，人们生病早夭这种事也不算少见，所以就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只当是平常。在这些年，我倒是看了好多阵法，研究出了点东西来，就还想要见识见识我们道观里的阵法，你们要是修复地好，我就能将观里吸取的能量吸引到这梅花林中。”

裴瑾：“师伯，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你在陵市的事业，就要我们道观的人赔命？不管怎么样，你曾经都是玄清观的人，你还要我们去修复那个阵法。等等，我想想，除了道观里的那个阵法，你是不是还知道别的地方的阵法？难道，你全部都修复了，还是重新设下了？”

丰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回答：“都有一点，但我的阵法没有那么霸道，不会那么快要人性命的，我的阵法吸取能量的速度都很慢很慢的。只有慢慢来，可持续地吸取，我觉得才是长远之计。怎么样，你认不认同我这个做法？”

真是疯子！裴瑾都不想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