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花娘处耽误了些时辰，白流霜二人回到北杨寨时，寨中众人已经在餐桌上等候许久了。

等刘乐君放好东西后，白流霜与他一齐来到大厅时，见众人都没有动过筷子，脸上不由得露出歉意。

“大伙儿赶紧吃吧，忙活一早上也累坏了吧？我赶集途中遇到旧识，多耽搁了一会儿，实在抱歉。”

白流霜和刘乐君分别落座后，她抬起筷子，示意大家起筷，其他人这才纷纷夹菜吃饭。

闲门杂派，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大家心里都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

“当家的，您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您，哪来我们的现在啊？您就是主座，您没回来，我们怎么能动筷？”

“就是就是，就等这么一会，饿不死的！”

几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也不讲究，边吃着饭边说着话，含糊不清，却是开始拉起话题，唠了起来。

白流霜没细听，见一旁坐着的谢潮生嗤笑了一声，便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自相矛盾了。”

谢潮生扫了一眼不远处说得唾沫横飞的几十个人。

北杨寨虽不大，但人也不少，一张桌子坐不下，大厅便摆了好几张，分开坐分开吃。

白流霜先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他的眼神，这才顿悟，笑道：“你也别笑，他们不比你书香门第，每一个举动都受到规矩束缚。只是这尊老敬长，到底是人生来便被父母教导，代代相承的。我虽不比他们年长，可在他们眼里，我莫若再生父母。”

见谢潮生陷入沉思，没有接话，白流霜又道：“你虽工于心计，可在江湖，在这里，就不要用你那一套思想去理解这些看着淳朴的人们了。他们可比你想象的要多面得多。”

白流霜说罢，便不再多言，开始夹菜吃饭。见谢潮生面前有一道辣菜，白流霜知这是他炒给自己吃的，也想尝试一下，夹了一根。

一旁的刘乐君低声呢喃了句：“人若有礼，才为人；人若无礼，禽兽不如。”

白流霜恰好将菜放入口中，闻言呛了起来，也不知是被这菜辣的还是被刘乐君的话惊的。

越是呛，辣味越是贯于喉间，越是贯，越是觉得呛鼻，反复循环，惊得刘乐君急忙找水。

而方才一直无话的谢潮生也似乎如梦初醒，忙拍抚白流霜背脊，给她顺气。

旁人也纷纷关切问候。

终于，在灌下几大碗凉水后，白流霜的总算缓了过来，顺了口气，忙说没事，让众人继续吃饭不必管她。

众人见她确实没事，这才恢复话题。

“林兄弟，你婚事办得咋样了？这山可不好走，要不要咱兄弟几个给这路捣鼓捣鼓，磨合平整？”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大家呢？”

林季之腼腆笑了笑。

“害，说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自家人！等你大婚之日，我们再喝个尽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先在这里敬大家一杯，大家放心，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这酒管够，到时候把我几年前酿造埋下的酒都挖出来，大家尽管喝个痛快！”

林季之举起酒杯向周围的人敬过一遍，一饮而尽。而那些糙大汉，则直接抬起酒缸，将酒倒入吃完饭的海碗中，仰头饮尽。

许家婆娘在一旁劝说：“瞧瞧这一个两个的都上脸了，可别喝太多，吃完饭还要到园里去摘枇杷呢！”

“哎呀，瞧我这脑子，一上头就糊涂了。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哈！”

说罢，众人纷纷放下酒缸，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一旁的花生吃。

白流霜听了，朝那边问道：“枇杷这么快成熟了吗？”

方才那婆娘回道：“原本是要下个月的，可能是今年天气早暖，枇杷也熟得快些。昨日去看，已成熟了不少，再不摘就要坏掉了。”

“哎呀，你可别说，这天可真怪，怕不是要变天了？”

吴家婆娘哄笑着顺口搭个玩笑，却不料一语道破天机。别人都不甚在意，只白流霜三人听了进去，竟觉一切都好像被老天爷安排好了似的。

“下午我没事做，与你们一起去采摘吧，多个人多份力！”

白流霜放下碗筷，朝众人说道。

刘乐君见状忙道：“流霜姐姐去，那我也去！”

“好好好，都去都去。”

许家婆娘慈爱地笑着回应。

一直没说话的谢潮生此时也轻声朝白流霜说道：“我可以跟着一同前去吗？”

白流霜没有立马回答，反问道：“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也想看看，你们的江湖。”

虽然父亲便是江湖人，但到底不是谢潮生。

他一个不会武功，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学着知书达理的日子的儒书生，没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只能通过书籍片面地了解众生。

走过最远的路便是蜀地到京都的路，出过最远的门便是临成郡。

所以方才的他，到底还是被白流霜的话触动了些许，萌生了这个念头。

只要与这群人更多地接触，应该就能知道他们的江湖是如何的了吧？

虽是阳春三月，下午时分已是烈日当空，清爽的春风并不能吹散燥热的空气，不过这果园里的枝叶倒是能阻挡几分热度，遮挡出一片阴凉。

吴家婆娘分别给白流霜和谢潮生递了根长直竹子，足有五米长，顶端有一弯钩，下边绑着个网兜。

吴家婆娘自己也拿着一根，给白流霜示范了一遭怎么钩枇杷，便让他们自己尝试。

刘乐君站在一旁，见没有他的分，便哀嚎着乞求吴家婆娘，给自己也分点活干。

不远处的刘家婆娘听了，“咯咯”笑了起来，哄笑着：“现在时候还早，就顶上的枇杷熟透，底边的还得再等些时候。就你这小身板，拿着杆子都不一定够得着，不过倒是可以爬到上边摘去。”

吴家婆娘听了，连连摆手阻止：“不可不可，这树高着呢！一个不慎摔了可咋好？”

“怕什么？小乐君时常跟着当家的习武，身体矫健得很呢！”

刘乐君听不得夸赞，这番两人你来我往地调侃着，他脑袋发热，竟真的往一旁的树上爬去了，身手灵敏得像是天生就活在树上似的，不到一会便爬了大半，吴家婆娘怎么拦都拦不住。

白流霜倒是觉得无碍，刘乐君这几年一直跟着她练武，虽不至于多强壮，但确实身手敏捷了许多，这点高度难不倒他。

见刘乐君也开始干活了，她也便拿起竹竿按照吴家婆娘示范的去做，一钩一扯便摘下了一个，适应得极快，没过多久便摘下不少。

可同时被教学的谢潮生就差了些火候，虽知诀窍，却是无论如何也钩不下一个。

白流霜在一旁见了，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手都微微发抖。

她赶紧将竹竿平放下来，将网兜里的枇杷放到篮子里，然后把竹竿放到一旁，走到谢潮生身边。

“原来你也有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时候嘛？”

白流霜将手握在谢潮生的竹竿上，与他的手交错着，稳定好摇晃的竹竿，抬头望着被枝叶相互遮映着的上方的枇杷，边开口说道：“手要稳眼要尖，盯着要摘的枇杷一靠一扯，看！这不就成功了？”

白流霜眯着眼笑得开怀，一低头便直直撞入了谢潮生的眼中，来不及躲避，就这么与他对视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那道视线像清凉的潭水，冰可刺骨；又像炽热的火焰，热可炙手。

白流霜只觉得浑身不适，眼神躲闪着转移开视线，却见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不需半步便会贴在一起，连忙后退几步，逃也似地躲开了。

碰巧刘乐君从树上下来，摘了不少枇杷，用衣服小心翼翼地包着。

见了白流霜，便笑嘻嘻地跑到她身旁，从衣服里挑了一个最大最熟的，递给她一个。

“姐姐，给，尝尝我摘的！”

待白流霜转身低头接过，这才瞧见她脸色不对，有些焦急地道：“姐姐，你脸怎么这般红？不会是中暑了吧！快坐下歇歇……”

不待白流霜有所回应，刘乐君便跑去将衣服里包着的枇杷倒到篮子中，然后跑回来扯着白流霜到树荫下拉着她坐下。

“小君，我没事，这点太阳怎么奈何得了我？姐姐的身体好着呢！真的，我发誓！”

白流霜推脱不开，只能任由刘乐君拉着她坐下，不断地解释着。

“那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烫？”

刘乐君原本想伸手去摸白流霜额头，伸到一半想起手脏，又收回手把头探了过去，探了一下白流霜的温度后，起身朝她说道。

“哪有？你的错觉罢了。”

白流霜眼神飘忽，不知如何解释，便打算搪塞过去。却将眼神飘到了不远处的谢潮生身上，见他像是在嘲笑她一般勾起嘴角，气不打一处来，更加别扭地转过头去。

刘乐君此时见状，顺着白流霜方才的视线看去，这才觉大抵与谢潮生有关。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此时的白流霜的表情，心中竟有些气愤与不甘。

他起身走到谢潮生身旁，昂首说道：“喂，要不要来比比？”

谢潮生淡定问道：“比什么？”

“就比这摘枇杷，太阳下山之前，看谁摘得最多！”

说罢，又从不远处搬来两个箩筐，一个摆在谢潮生面前，一个摆在自己面前。

谢潮生见他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也不恼，反而朝刘乐君身后不远处坐着的白流霜说：“那姑姑，你来当判官吧！放心，我不会给姑姑丢脸的。”

说完，还朝白流霜眨了下左眼。

刘乐君不明现状，只跟着喊道：“我才是不会让姐姐丢脸呢！”

白流霜无故被强行接了个活，无奈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嘴里嘀咕着：“小君孩子气，你怎么也跟着闹？”

谢潮生但笑不语，白流霜只能是说了句开始，二人之间的比赛便是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