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帆听着他哥哥的话，嘴里含着米饭，眼珠子鼓溜溜的，似乎在想些什么问题。“你又想说什么？”

“哥，小妹她上学做什么？”

秦振帆蹙眉，以前他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光顾着自我抗争，甚至都没注意，没想到弟弟这三观都快被老头教坏了。“你能上学她不能上？”

秦千帆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中。“爹说，女孩子上学没什么用，家里靠我读书就行了。”

“那是爹说的，要我说，男女都一样都该上学。”

“那为什么大姐不上？”

小弟反驳道。秦璞玉听得后脊背一僵，吃饭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变成了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明显被小弟说道了难过的地方。“你以为大姐不想上学？爹给钱供大姐上学吗？”

小弟摇摇头：“爹抠，不舍得给大姐钱，还问大姐要钱。”

可以，至少这一点上，小弟不傻，全看在眼里。被说中了伤心处的秦璞玉，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秦振帆赶紧安慰她：“没事，你要是想学，哥，随时教你。”

“哥？你说真的？”

秦璞玉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她哥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过弟妹们，都是独来独往，就算他们在外面受欺负了，他都是假装看不见，恨不能跟这个家彻底隔断联系。“当然是真的，怎么，你哥一个大学生，还教不了你们几个了？”

兄妹们听得直点头，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大约是谈笑地声音有些大，惹得隔壁出来上茅房的村民，不禁有煤油灯往竹林这方向照了照。秦振帆眼尖，看到光点从竹林外围闪过，赶紧捂住了小弟小妹的嘴，大家屏住呼吸。“真是见鬼了，这大半夜怎么有股肉香味？难道是我饿急眼了？”

那人嘟囔着，探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动静，便又转身去上茅房了。秦振帆压低声音说：“你们把东西收拾了。千万要小点声。”

兄妹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将他们吃过的地方弄得干干净净，尤其是细心的秦千帆，还用泥巴将他们吃过的残渣给埋了起来。大姐秦璞玉看着秦振帆没有回家的意思，不禁有些担忧地问：“哥，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秦振帆顿了顿，瞄了眼秦千帆：“睡不着，出去散散心。”

其实他是不打算回来住了，反正这个家有他没他都一样，老头子既然不待见他，那就让他提前尝尝失去的滋味。“你们收拾好早点回去休息。”

秦璞玉不敢再多问，只能嘱咐大哥多注意安全，便领着弟妹回了屋。秦振帆刚来到这个时代，对年轻时的记忆还有点印象，至少村里哪里有空屋子，后山哪里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他心里多少有点数。为了防止再次遭遇恶劣的对待，秦振帆决定到后山的小屋猫一晚上，那里是以前猎户的住所，位于两个山头之间，十分隐蔽。加上丛林密集，一般很少有人会去这边活动。不论如何，秦振帆还能在这边苟一段时间。印象里，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位猎户，也是在80年左右，那人不怎么爱说话，不跟大队的人来往，面向又凶，所以十里八村的都当他是个住在山里的怪人，几乎不来往。在重温过这棘手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矛盾后，秦振帆觉得，如果他能帮猎户干点活，没准比住在家里要自在些。同时，他也在思考一个棘手的问题。必须马上赚钱。上一世只为了自己，他要脱离这个家庭。这一世，他要顾忌兄弟姐妹，离开这个恶劣的环境。没钱，干什么都受限制。很快要进入飞速发展的时代了，能尽早挤进万元户的队列，他就能尽早赶上腾飞的班车。赚钱的方法，秦振帆还真的不少，比如说开放国门以后即将热火起来的游戏厅、录像厅。可不管做什么必然少不了钱。想来想去，只能够从自己身边来考虑，按照他家里在村里的名声，恐怕很难借的到钱，更何况，他平素向来独来独往，更别提什么亲戚朋友了。开个废品收购站？开个副食品加工厂？虽然也有听说多少商业大佬都是靠着这种小产业一步一步做起来的，但是人家不管怎么样，砸锅卖铁也凑了几千块钱甚至上万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思来想去，秦振帆决定稳扎稳打，先从基础入手。接下来的几年，就是疯狂摸索的几年，是民间和政策相互磨合对抗适应的几年。市场经济的大潮一拥而入，无论好坏全盘接受。现在人们对于品牌认知的话，比较的低。如果他可以从这里入手，没准问题会简单的多。秦振帆顺着山路走了一段，发现真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看着巨大的山体像是一个无法探知的黑洞，已经活了两世的秦振帆还是产生了恐惧的心理。这破地方，没有钱倒也不至于寸步难行，可是没有水电这种基础设施，还真是无比困难。他只能无奈折回了村里，在村小学的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原本想随便找个空教室对付一晚，没想到，竟然有人听见了他的动静，举着蜡烛出来查看。秦振帆担心自己被人误以为是小偷，索性站在小院子的中央，等着那人出来发现自己。出来的是身材消瘦，有些高挑的中年老师牛广才，他带着圆形厚底的眼镜，顶着一头油腻厚重的头发。牛广才借着隐隐约约的灯光朝秦振帆的方向探看，等到看清他脸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秦振帆？你怎么在这里？”

秦振帆挠挠头，摆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搓着手，微微地低垂着脑袋：“牛老师，我……”“你爸都没让你回去？”

牛广才和秦文辉是同事，都遭受过特别年代的苦，可是苦过以后，两个人对生活的态度却完全不一样。牛广才家里是真正的世家，因此在看待事物上，会更为豁达有胸襟，不像是秦文辉，有一点伤害以后，为了蝇头小利，还是走极端。“那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溜达？”

牛广才接着昏暗的光线瞄了眼秦振帆的裤腿，不禁叹了口气，神情凝重。他应该是瞬间明白了秦振帆的处境，如今他家的事，早就成了整个大队的笑料了。“行了，这么晚了，你上我这挤挤吧。”

“牛老师，我……找个教室凑合一晚也行。”

“那哪行，教室是念书的地方！我那还有个坏的门板，你要不嫌弃，今晚就打地铺。”

秦振帆没想到，自己除了名字，几乎什么都不记得的牛老师，竟然还是个如此有原则的人？他以前也总是跟父亲闹矛盾，连带着父亲周边有任何关系的，他都不愿意搭理，这个牛广才就是其中之一。今日竟然让他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