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我便做好了肉，独自去给师父上坟了。也是那天，好几个饭馆老板找到了家，等在门前。我在坟前差不多呆了一小天，跟师父诉说他走后这些日子的事儿，喝了些酒，直到天稍稍有些黑才回家。”

李玉讲述到这儿，脸上原本喜悦得神情不见了，变得稍有些伤感。我想起他之前说起的一个细节，于是猜测道：“你是背着哥哥偷偷去酒馆给大厨品尝的，那些酒馆儿老板找上家，你哥不就知道了？”

“没错，那些老板见家里没人，跟邻居打听，说我去给师父上坟了，并没有离开，也等了我一小天。”

李玉轻轻叹了口气说：“那些老板，见到我后十分客气，他们中，有人想请我去的那个大厨，有的想要买我那倒东坡肉的秘方，都给出了极高得价格。最关键的是，有人愿意以我姓氏来命名这道菜，就叫‘李氏东坡肉’然后打响名堂。”

“终于依靠一道菜闯出了名堂，你当时应该心动了吧？”

周函昀柔声说道。“怎么能不心动，听那些老板七嘴八舌地说着，我甚至脑海里都幻想出了跟哥哥过好日子得场景。属于我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可却没想到哥回来后，见到那些人，极其粗暴地骂走了所有前来登门的老板。”

李玉眉头紧紧皱起，说道：“等哥把老板们都赶走后，我质问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告诉你理由了吗？”

在这关键时刻，我不想把李玉从回忆中拉出来，所以小心翼翼地询问。“开始并没有，只是坐在炕上沉默不语。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我开始大吼大叫。我甚至抓起了哥，抬拳想要揍下去。可能哥知道这件事不能在继续隐瞒了，于是嗓音沙哑地询问我，知不知道现在肉价多少钱。”

李玉低着头，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此时正身在警察局，缓缓闭上眼睛说：“起初我没太懂哥的意思，然后他告诉我，他辛辛苦苦打一月的工，连一斤肉都买不来。”

“的确，这几年肉比粮食都要贵。”

吴勇或许是能吃、爱吃的缘故，对这个话题倒深有感触。“既然哥打一个月的工，都买不来一斤肉，那之前几乎每天晚上回来，他都会拎最少一斤肉，在我研究那段时间，需要的量大，甚至有时会拎回来四五斤。”

李玉表情显得更加痛苦，他猛然睁开眼，抬起头看向我们，然后脸上表情渐渐消失，说道：“我不想在继续说下去了。”

“其实你不说，我们也是知道的。”

周函昀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那些肉，是人肉对吧？”

李玉似乎对周函昀所说得话很惊讶，直接扭头看向他，眼神中既有惶恐，又掺杂些不可思议。“李石买不起肉，却又不想你伤心，只能想别的办法。”

周函昀深吸口气说：“既然事已至此，就别在隐瞒了。你现在隐瞒并不是在帮你哥，目前的情况，只有如实招来才能真正帮到他。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如今也该你帮他了。”

“可是……”李玉听了周函昀的话略显犹豫：“可是哥说……”“我们在你家粪池里，清理出了很多尸骨，这件事你们根本逃脱不掉干系。”

周函昀继续柔声劝导：“你哥之所以不让你说，要按照我猜测，他是想自己承担下所有，保全你。他会把所有罪责全部承担。”

“你对你哥应该是了解的，从小到大他都在保护你，这次……他也会这样做。”

我也接过周函昀得话说道：“你以为什么都听李石的，是对他好，实际上是害了他。”

李玉内心在纠结，我没在说话，周函昀和吴勇也没有说话，都在等着李玉开口。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坐在角落的梁悠悠正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时间过去了差不多一分多钟，李玉才双手攥拳说道：“没错，那些就是人肉。这就是东坡肉最大的秘方。”

“说实话是需要勇气的。”

周函昀淡淡一笑：“很开心你能说出来。”

“其实自从师父归天后，家里就所剩无几了，哥虽然出去工作，但也只能勉强温饱，哪里还有富裕的钱卖肉。”

李玉嗓音有些沙哑。“你是说，师父死后李石所拿回来的，一直都是人肉？”

我有些惊讶。“开始之所以口感不佳，是因为哥拿回来的，都是老弱病残饿死街头的人，肉是从他们身上割下来的，可想肉质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玉松开双拳，深吸口气说：“这年头，饿死街头的人不在少数，那些饿殍会被拉去统一地方处理。哥会挖出来，藏起来，每天过去割肉，直到肉彻底坏了。”

李玉微皱眉头，看向我说：“那样的肉，做出来的菜，能好吃么？哥为了我不起疑心，他明知是人肉，每次也都陪着我吃，而且还故意装作吃得很香很香的样子。”

“那为什么突然间，李石带回来的肉，做出的东坡肉就好吃了？”

我心里已有答案，但还是问道。“因为那次他带回来的肉不一样。”

李玉低下头说：“那段时间，街上没了饿殍，哥也带不回来肉了。就是我心情失落那段时间，哥不想看见我这样，就……那几天哥趁着我睡着，会半夜出去游荡，找到独自在街上游荡的人，将其杀害，然后扛出县城藏起来。据哥说，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少女肉质鲜美，所以做出来得菜也是截然不同的。”

“你得知了一切真相后，就跟着李石离开了？”

周函昀淡淡询问。她得语气一直没有太大变化，柔声柔气的，看上去没什么震慑力，实际上却让人摸不透，这更可怕。“杀了人留在本地早晚得出事，所以我们处理掉房子，戴着少许钱继续开始了流浪生活。”

李玉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坚毅地坦白道：“哥只杀过那一个人，剩下的，全都是我杀的。因为……我对人肉上了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