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表情僵硬毫无情绪可言的徐振卿，李爱军暗自叹了口气。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他原本还想通过副班长竞选刺激徐振卿那颗已然被卫生员们戳得千疮百孔的好胜心重新焕发生机，可他万万没想到，徐振卿依旧无动于衷，而新兵们却压根没有温暖他的意思。如果换成别人，做到这一步还没有什么改观的话，李爱军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急性子宣布放弃了。正如此时表情最激动的刘筱云，哪怕这些天队列训练的时候确实表现超出了好多新兵，但那糟糕的体能依旧让他对其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将目光转移到夏承安身上时，李爱军再次暗自叹息。有时候他也很理解徐振卿的失落和不甘。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并非单纯地努力就能够弥补的。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当日李爱军才会援引他们连长曾经教育过他的那句话去劝解徐振卿。可是，徐振卿只是跟他相似，却并非跟他相同。同样的道理落在他的耳朵里就是金科玉律，可说给徐振卿听，只能是对牛弹琴。徐振卿确实加练了，可他将这种加练的意义流于表面。他的内心到底还是在不断地跟夏承安比较，于是他越来越敏感，也越来越脆弱。过去两天他给徐振卿送一日三餐的时候，没少遇到那两个卫生员当着徐振卿的面讥诮他认不清现实。从当时徐振卿的目光中他看到了愤恨，愤恨自己，愤恨别人，愤恨整个世界。那么强烈的情绪让他心里都有些犯怵。可他不甘心好端端一个小伙子，把自己的心永远锁在痛苦和折磨当中。抛开同病相怜的私心不谈，作为徐振卿的班长，他也必须将这个走上歪路的新兵给拽回来。他必须让徐振卿重拾信心。在满怀期待的新兵们脸上扫了一圈，李爱军到底还是下定决心，将目光停留在那个跟他关系依旧没有缓和的新兵身上。“夏承安，跟我出来一趟。”

留下不明所以的新兵，李爱军转身走出了宿舍。冰冷的夜风让他乱得跟浆糊似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回头看灯火通明的宿舍露出的最后一丝光被夏承安拉门的动作夹断，营房外重归点点灯火映照下的昏暗，李爱军心里有说不出的遗憾。在这件事上，他到底还是没能把自己留在光明的屋子里，而是主动投入了黑暗的怀抱。夏承安也很平静，只是不同于徐振卿如今刻意为之的表情，这个大学生是自然而然地平静。在旁人看来炙手可热的副班长，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种责任和经历。李爱军明白，这个兵骨子里的骄傲对那些新兵们认为的副班长的履历能够带给他们的好处完全不屑一顾。对比自己费尽心思要将这个头衔交给徐振卿的行为，李爱军感受到了莫大的讽刺。面对走到近前的夏承安，李爱军沉默了很久。本来感觉自己能够一言而决的事情，此时此刻居然有些羞于启齿。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向宿舍，新兵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的模样让李爱军再次确信自己真的在做一件十分操蛋的事情。“夏承安，我希望你能放弃副班长竞选。”

三番五次地欲言又止后，李爱军终究一咬牙还是向这个根本不愿对他服软的兵提出了自己那有些过分的要求。下一秒，夏承安风轻云淡地回答便如一把利剑，不，简直就是一把铁丝刷，直勾勾地戳中了李爱军仅存的羞辱心。“因为徐振卿？”

自己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完全被夏承安看穿，李爱军感觉自己就像是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一样。他也曾说服自己对夏承安说话时强硬一些，可只要他迎上夏承安那平静如水波澜不起的眼神，脑子里想到的再怎么强势的话都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如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会用他在军营里学到的所有脏话疯狂地发泄这种憋屈的感觉。可他面前，站着的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能对他反唇相讥的夏承安。李爱军感觉自己真的硬气不起来。不是怕起冲突后被宋明远和邱向国责罚，而是因为自己做的这件事本身就严重违背了原则和底线。这，是真正的偏袒。李爱军索性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烟卷点上，而后嘬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这时候他必须找一个能够让自己发泄情绪的途径，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跟夏承安解释。沉默，又是一根烟的工夫。将烟头死死摁在雪地里，李爱军把它当成了自己备受谴责的良心。“没错。今天他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我希望他能够通过副班长的职责重拾信心。这个副班长，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积极生活的希望。”

束缚自己的枷锁一旦被打破，李爱军便感觉自己说话都利索了不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新兵解释得这么详细，但李爱军还是没有中止表述自己的想法。“考核的时候昏倒在跑道上对他的打击很大，而且这几天卫生队的那几个丫头片子没少拿这事奚落他。本来他的情况还在那里观察一天，但他实在待不下去，强行选择了归队。”

一切听起来都那么悲壮和可怜，李爱军觉得这样的理由足以说服夏承安放弃继续跟徐振卿竞争的打算。可是他终究没有想过，他真正需要说服的人，并不是夏承安。“班长觉得，这样的要求徐振卿会接受吗？又或者，班里其他战友会接受吗？”

“他们需要一个不那么自私的副班长，如果今天的徐振卿是上周的徐振卿，根本不用你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他们同样会选择他。哪怕训练时你不再拿他当标兵，他们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