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又聊了一会儿，姜月秀格外珍惜儿子回家的时间，收拾完厨房以后，拉着韩凯又找了本恐怖片看。母子俩坐在沙发上还聊了不少各自生活里的趣事。韩凯当然挑工作中安全的那部分讲。要是让他妈知道自己在火场差点从二楼掉到一楼，只怕要夜夜做噩梦。“想不到哎，你们消防站里面居然能看电影、打游戏还能打台球。乐器都有啊？”

姜月秀这惊叹模样几乎是标准家属反映了。几乎每个家属听说消防站有那么多娱乐设施都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妈，你以为我在干嘛？我在工作啊，既然是工作，有的娱乐不是很正常吗？就是工作时间之外，又不是整天管着。”

姜月秀小声嘟哝：“老妈还以为你天天咸菜拌饭，生活遭管制呢。”

“我听得见！”

韩凯有些想笑，“你当我是去坐牢的吗？”

“一年到头不回家，坐牢我还能探监哦。你这样我看都没得看。”

“好啦好啦，老妈。”

韩凯伸手搂过他妈，好言好语哄道，“以后假期会越来越多的，你不要这样讲啦。再说了，你真的想见我，可以去消防站啊！”

姜月秀腰背一停：“那更加像探监啦！”

“你不要这样讲啦。”

母子两个又闹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太晚，两人都困得眼皮直打架。姜女士原本还想再找一本电影让儿子陪自己看完，可一回头，就看见韩凯打哈欠的倦容。一年不见，想跟儿子多相处一会儿是真的，但看不得儿子回趟家反而更累也是真的。她关了电视，韩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么，不看啦？”

姜月秀揉揉韩凯有些刺拉拉的短发：“睡觉去吧，儿子。晚安啦。”

韩凯趿着拖鞋迷迷糊糊往房间里走，某一瞬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童年，回房间以后，姜女士还会在门口又看他一眼，而后贴心关掉房间中的灯，为他关上房门。一觉睡醒，韩凯看着房间里这些熟悉的海报和奖状轻轻叹口气，他又该出发回队里了。起来的时候，姜女士在浇花，看见他出房间门了赶紧招呼：“我煮了粥，赶紧吃。你爸这个班值的真不是时候，儿子都见不着一面。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给你打视频电话。”

韩凯很久没在家里吃过早饭，看着热腾腾的菜粥和他妈亲手包的包子，一口下去，满嘴香味。姜女士浇完花转回身：“你下次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下个月要培训。培训完了看吧。”

韩凯连塞了两个包子，回头看了眼他妈，“您也别着急，反正肯定比去年一年培训回家的次数多。”

饭吃好了，姜女士本来还想让儿子再打包带几个走，要不是韩凯连连拒绝，恐怕他妈能把半个家给他安在肩上。韩凯这边一回寝室，就开始为接下来的通信员培训做准备了。这次培训地点就放在总队，仔细想想，他刚离开那才四个月，没想到短短四个月时间，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了。韩凯这边刚把背包放下，隔壁铺位上，王文斌猛地朝他探过头，吓了他一跳。“小韩同志。”

王文斌朝他有些油腻地挑了挑眉，“听说你要去参加通信员培训了。”

韩凯看着他那如炬目光，一时间有些尴尬。之前，三班几乎默认王文斌是通信员，现在自己抢了他的名额，韩凯实在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说：“胖、胖哥，这是站长的安排，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轮到我了。好像说是因为我大学读的专业跟这个对口。”

他正担心他又跟上回一样突然发难，谁料胖哥到底是胖哥，咧嘴一笑，伸手一把揽过韩凯的脖子，十分亲热：“我可真是太谢谢你了！之前我还担心今年赵老黑要把我送去培训，现在总算放下心了！你知不知道，总队那边培训是要收手机的？”

“啊？”

“就跟当初一年新训时的规矩一样！你要知道，我一天不看凝儿的直播我心里就难过。这要是一周五天都没法看见她，那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韩凯暗暗松了口气，刚刚还以为他要发难，没想到只是单纯来感激的。“对了，我还要跟你们说个好消息。”

王文斌松开手，坐回自己床上。他神秘兮兮地从被子掏出自己的手机，“这次休假，我要去见凝儿啦！”

韩凯一听到这，脑瓜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后退一步，小声问一句王志刚：“他还在和那个女主播谈恋爱呢？”

王志刚耸耸肩表示无奈，这么久了，谁能劝得了王文斌？不过他还是先“恭喜”了一下韩凯：“你不知道王文斌有多想逃‘通信员’的活儿。以后，凌晨两点的值班电话，就轮到你去接了。还有所有缺人的空档，都得你去顶了。”

韩凯去做通信员之前可还不知道这些呢，他黑了脸：“我能冒昧问一句，隔壁几个班都是谁干通信员的吗？”

“好认，每个班里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那个人，就是通信员。”

王志刚语重心长地拍着韩凯的肩膀，“我不知道赵老黑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反正通信员这活，真的不大好干。”

此时此刻，韩凯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些老前辈私底下会喊赵站长一句“赵老黑”了，连他这会儿心里难免来上一句：这赵老黑，那是真的黑啊。这边王文斌躲过一劫，正哼着小曲刷着app想找一个适合他和他的凝儿首次约会的最佳场所，这边韩凯则面如土色坐在桌边，捧着腮帮子，为自己接下来多舛的命途捏一把冷汗。正巧苏海跟马柏如、郑丰喜几个人打完篮球回来，看见韩凯回来了，少不了要调侃一句：“哟，咱们未来的通信员这会回家吃完奶啦，好大儿回去有好好孝顺爹妈吗？”

韩凯拿起枕头就往苏海那儿砸：“你嘴可真够欠的！等我学成归来，你看我怎么搞你！”

“谁搞谁还不一定呢。做了通信员，你连训练时间都得去值班，到时候我休息就去操场看你怎么加练。”

“苏海，要是我值班全靠加练也比你牛逼，你才叫真丢人！”

“行啊，看看到底谁比谁丢人。”

几个人笑闹成一团，正计划着一块去吃午饭呢，猛地听见警铃大作——而这一次，是要求全队出警！所有人手机上这会儿都弹出了一条突发新闻简讯：“滨海大桥公交车失控扎入湖中，车上19名乘客目前了无音讯。”

此次行动绝非昔日那些小打小闹能比，消防站四个班加起来三四十号人都聚集在车库里开始更换抢险救援服。大家争分夺秒，不敢有丝毫怠慢。广播中回荡着赵站长的声音：“全队即刻出动支援晋安区消防站！黄佳齐、刘子涛，做好潜水准备！”

幸亏不久前刚刚去河边检查过相关设备，当时几艘橡皮艇也都做过相应维护。水面上的橡皮艇训练远比他们平时做的那些综合救助、负重障碍跑等项目训练要少得多。消防车鱼贯而出，到了车上，他们才知道为何此次任务需要潜水员来进行辅助。刘子涛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次任务的情况：“今天上午10：27分，本市213路公交车穿过滨海大桥时突然失控，撞开栏杆一头扎入桥下的湖面中。车上载有19名乘客，1名司机，眼下生死未卜。支队那边调配了周围六个消防站并出动特勤站进行紧急救援。所有人听指挥，不要擅自行动！执行大型救援任务时，记住，我们开发区消防站是绝对不会输给别人的！”

事故突发，直到消防人员抵达现场时，大家都暂时没有弄清公交车坠桥的原因。送走了儿子以后，姜月秀正坐在沙发上一面磕着瓜子一边摁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上忽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她原本闲适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下面是快讯！今天上午10：27分，本市213路公交车穿过滨海大桥时突然失控，撞破栏杆从离水面20米高的滨海大桥上坠落，车上共计19名乘客1名司机目前下落不明！消防救援部门已调集14辆消防车、17艘橡皮艇、86名消防救援人员赶赴现场，其中有14名潜水员！我们可以看到，消防救援人员正在落水点附近进行打捞！暂时还不清楚车辆坠湖的具体原因，稍后我们将会进行跟进报道！”

姜月秀的目光紧锁在电视画面上，她望着镜头内的所拍摄到的景象，攥紧了手中的遥控器。生怕漏过什么微小细节。但画面笼统派去，根本看不清救援人员的面容，更多镜头都给到看起来深不见底的湖面。“小凯……你一定要保平安。千万不要逞强。”

韩凯此刻正和队员们一块从车上取下橡皮艇，刘子涛扫了眼来车，除了他们开发区消防站，大学城、金安区和环安区的消防站也都全数出发。大家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各自或多或少都暗暗在比较自己队伍与别的队伍行动速度整体风貌。对讲机里传来赵站长的命令：“刘子涛、黄佳齐，到潜水搜救队这边报道。”

刘子涛这会需要去执行别的任务，扫了眼人群，将三班指挥官的任务交给最沉稳的王国中：“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环湖打捞，配合搜救。你们自己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是！”

两艘橡皮艇很快送入湖面。韩凯、苏海、王志刚和郑丰喜四个人一艘船，王国中、马柏如、方均、王文斌四个人一艘。小船入湖时，韩凯下意识握了握自己刚挂上的那串转运珠。也不知道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妈妈好像正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