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试过在泳池练习憋气，双手把住池沿，屏住呼吸慢慢下蹲，池水没过头顶，“呱嗒”——门关上的声音。意识不自觉地紧绷，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随着水波晃动，手一点一点脱离池沿直到指尖完全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原以为摆脱了外界的纷扰，却渐渐地连自己的存在也感受不到。　　林茉已记不得是第几次，她梦见自己掉进了茫茫的大海，下意识地憋气让身体浮出水面，也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也许是因为寒冷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她使劲扑腾四处张望。　　大海一望无际，林茉不知道该往何去何从，海浪一波一波向她涌来，她的体温在迅速下降，她的体力也快消失殆尽。　　心里突然有个念头，就这样随波逐流吧。　　林茉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意识开始模糊，感知渐渐消失，周围除了海浪的声音，只有自己渐弱的心跳。　　当最后残存的意识就要消失，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向她袭来，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梦醒了。　　清晨六点二十，林茉再次被噩梦惊醒，身上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打捞出来。心跳很快，身体很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七月的南方酷暑难耐，爆表的地表温度分分钟能把生牛肉烤熟。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上知了烦人地叫唤着。　　“陈曦再来碗绿豆冰。”

“我这店铺开了就是为你一个人服务的是不是？一大早起来就吃冰，你都吃三碗了，不怕又胃痛啊，可别跟前天晚上那样，大半夜的顶着一张死白的脸冒着冷汗来敲我的房门。你说，三更半夜的先是被你那鬼样子吓了一跳，然后跑两条街给你买药，回来了还得烧水伺候你吃药，你都说我是后妈了，怎么能当亲妈使呢！”

“哎哟，你是亲妈行不行，比亲妈还罗嗦，不就半夜买个药烧个热水，至于这么天天念叨么？”

“什么叫就买个药烧个水？你上回发烧不肯去医院打点滴，喂你的药你全都给吐了，还不是我给你敷了一夜的冰袋。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都不会照顾自己，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反正都活下来了不是，你管我那么多！”

“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要不是记忆影像里交代了，我才懒得管你。”

话刚一出口，陈曦就恨不得咬舌自尽。　　林茉选择了沉默，这是她情绪失控的前兆。　　陈曦急忙走到林茉身前蹲下身子，“茉茉，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暖的双手附在她的手背上。　　“陈曦，你有以前的记忆，你不用非陪着我困在这里，你可以回到你以前的生活，我不想一直拖累你。”

“茉茉，你从来都没有拖累我，是我说错话，你不要胡思乱想，要不，你打我两下。”

陈曦抓起她的手往他身上打。　　“我又做那个噩梦了，你知道吗，恐惧很真实，我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谁？我在哪？我有着怎样的过去？我真的被折磨的快要受不了了。”

林茉甩开陈曦的手，把身体蜷缩起来。　　“嘘…茉茉，冷静，冷静…”陈曦站起身把她搂进怀里，温暖的手不停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极了母亲在哄孩子的样子。　　 “你知道为什么小孩是最幸福的吗？因为他们不知道过去也不知道将来，可是小孩也总有一天要长大。你走遍附近的每一条街道和每个人微笑打招呼，你是想要以后回忆的时候可以找到过去存在的痕迹。你对喝下记忆原液的顾客不是没心没肺的傻笑就是尖酸刻薄地讽刺，你为的是从他们身上找到将来的方向。可是那些过去和将来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林茉缓缓抬起头。　　“你经常都会从同样的噩梦醒来，可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那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陈曦。　　“茉茉，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选择，只有接受，所以，面对是唯一的出路。”

陈曦突然起身离开走向原液储存间。　　“茉茉，你从来不会放弃自己，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当初你喝下记忆原液选择忘记过去的一切，一定是希望自己能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下去，可是你现在一点儿也不快乐，那找回记忆，会不会好一些。”

林茉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曦把一瓶乳白色的原液摆放在她的眼前，这是恢复记忆的原液。　　那个噩梦忽然浮现在脑海，前所未有的恐惧不安迅速向她袭来。　　“啪！”

原液瓶被打翻。　　林茉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双眼早已模糊，泪水顺着她的脸庞一颗一颗滴落在洒满一地的白色原液上。　　陈曦满脸担忧地望着她，他试图上前来抱住她。　　而此刻林茉才意识到她竟然如此害怕面对过去，她一把推开陈曦夺门而出。　　一路狂奔着不知跑过了几条街，熟悉的店铺一个个离她越来越远。　　林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在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在一盏微弱灯光的路灯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它与她一样孤零零地立于黑夜中晦暗不明。　　当过去的大门被关上，林茉以为她终于摆脱了过往的不堪，可是迎接她的不是并不是新生的希望，而是彻底的迷失在黑夜里。　　番外-陈曦的笔记　　时间：2020年7月17日（林茉服用00号原液第425天）　　记录人：陈曦（林茉-责任医师）　　事件：试验者林茉第四十三次出现同一梦境，且伴随心悸。梦境内容是否为原有记忆暂无任何依据可进行判断。　　试验者最近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很大，应该与00号原液新试验者出现有关。受到语言刺激，情绪易出现失控。　　对00号原液有很强烈抵触，不排除大脑皮层神经元有部分记忆复苏。　　结论：林茉的情况有些超出我可控制的范围，现无法判断是否为原液作用失效先兆，后续工作还需要和主任医师沟通，确认是否有必要继续进行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