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恍若隔世

小赌妞又借了邝老师的手机，一个人悄悄地躲在厕所里给自己的对象阿刀打电话。

不料，她的对象阿刀却提出了分手。小赌妞遭受不了失恋的打击，一时想不开，再加上在狱中漫漫无期，看不到任何希望。于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想一死了之。她摔碎红酒瓶，打算割腕自杀。

林凤玉一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立即跑进厕所，意欲夺下酒瓶。小毒妞已经失去理智，虽然平时和林凤玉以姐妹相称，但这时她一心寻死，竟然发了疯似的将手里的酒瓶刺向林凤玉，声嘶力竭地干吼着：“别阻拦我，让我去死！不然，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林凤玉的头发被大面积割伤，后来缝合处也不长头发。于是，她索性剃了个光头。

在监狱里自杀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小赌妞先被关了禁闭，后来又进了严管队，她态度消极，拒绝改造。

林凤玉阻止了小赌妞自杀，这是重大立功表现，几个月后，她的《减刑核定书》下来了，她给邝老师、女律师、富婆念了一下：

“林凤玉......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监狱服刑期间......曾于前年减刑六个月。本次提请减刑期间，应在监狱劳动岗位表现突出，考核积分达到标准，并且有重大立功表现，先后获得表扬三次，记功一次，根据相关规定可对其提请减刑。其余还有十个月左右，刑罚执行机关提请建议减去余刑。”

减去余刑意味着她马上就可以出狱，林凤玉的十年牢狱生涯立马就要结束了。

她捧着《减刑核定书》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她仰望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狱中姐妹都为她高兴，邝老师买了几盒酸奶，还在监狱小灶上炒了几个菜，在狱中教研室里，大家席地而坐，举杯为她送行。

邝老师说：“小凤，给你女儿打个电话吧，给她个惊喜。”

林凤玉拨通了女儿的电话，按了免提，大家一起侧耳倾听。叶萍当时正在厕所里，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刚接通手机，一只手就打了她一下，接着三个女孩围住了她。她慌里慌张地把手机放进衣兜里，想要离开。三个女孩却拦住了她。这三个女孩就是“朝天椒”刘春燕、胡喜鹊、兰杜鹃。

电话里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女儿被扇耳光，传来“啪——”的清脆声，以及被迫跪地爬行时的哭泣声。三个女孩的嚣张气焰和暴力行为令人发指。

“往下鞠躬，鞠到这里，我手的位置，啪！啪！给我打......你废了，看你那骚样，还勾搭男人......从你大姐我胯下钻过去，像狗一样......哭，还敢哭，还有脸哭......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这就是你勾引男人的好下场......你还想高考，我让你上不了学......”

整个欺凌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林凤玉在电话里听得一清二楚，肺都简直气炸了，恨不得立马长出翅膀飞过去，飞到女儿身边，当她的“保护神”，替女儿狠狠地揍那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

狱中的姐妹面面相觑，一个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保持着沉默，怒火一点点地从每个人的心里升腾起来。林凤玉想要阻止电话那头的校园暴力，却无能为力，只能听任女儿被欺负，心里揪紧，泛起一阵阵疼痛。这起欺凌事件结束的时候，林凤玉挂了电话。她并没有继续拨打电话安慰女儿，而是异常冷静，冷静得可怕。

林凤玉冷笑着说：“看来，我出去以后有事干了。”

富婆添油加醋地说：“这几个小妮子要是在我面前耍横，我一个人就能把她们打残废了，她们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女律师煽风点火地说：“对，绝不能轻饶了她们。”

邝老师冷静下来，试探着问：“你不会杀了她们吧？”

女律师说：“杀了她们，赔上你自己的命，为了这几个小畜生，可不值得呀！”

林凤玉说：“我要让她们几个生不如死，等着瞧吧！”

富婆说：“真该让她们尝一尝关禁闭的滋味，也让她们体验一下咱们待在牢里失去自由，是啥味道。”

林凤玉问道：非法拘禁能判几年？”

女律师回答：“如果没有造成身体轻伤的话，三年以下。”

林凤玉说：“要是自己主动去投案自首呢？”

女律师回答：“那肯定能减轻刑罚，说不定还能判个缓期，在监外执行呢，那就不用坐牢了。你是不是想好了什么计划？”

邝老师说：“别再幼稚了，最好不要‘二进宫’了。不管你做什么，你要付出最小的代价。”

林凤玉说：“为了女儿，为了女儿的学业和前途，我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判个几年，怕个逑？”

女律师说：“小凤，你出去需要用钱，我们几个姐妹可以给你凑一下。”

邝老师说：“你出去后找一个人，他会给借钱给你的。”

林凤玉说：“那人为什么肯借钱给我啊？”

邝老师说：“你买一个口罩送给他，就说是我的朋友，他就什么都懂了。”

监狱里有个规矩，犯人出狱的时候不能回头，这寓意着不走回头路。

林凤玉被释放的时候却回头看了一下，几个姐妹都哭了。她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出狱的时候，她没有通知家人，独自一人搭乘一辆大巴车，先去找邝老师的朋友，按他的吩咐买了口罩送给那人，果然借到了钱。然后，她回到莲城县。

她去了好几个房屋中介公司，本来想租个地下室，但是发现鸡公山脚下那个废弃的养鸡场是最佳的囚禁场所。这个养鸡场位于山坳里，周边没有人家。她让房东找来工人封闭加固了门窗，还在鸡舍里盖了一间禁闭室。

她对房东说：“我要种蘑菇，这间屋子用来培育菌种，不能见光。”

房东信以为真。

林凤玉购买了三把铁椅子，改造成了禁闭椅。她又购买了鱼线、镣铐、手铐等作案工具。

林凤玉来到学校门口找到了“朝天椒”刘春燕。当时，刘春燕和兰杜鹃正在学校门口喝奶茶。

林凤玉客客气气地说：“对不起，我是叶萍的妈妈，我家叶萍不该抢你的男朋友，我已经教训过她一顿了，我替她向你真诚地道歉，希望你们能够原谅她，真的对不起！”

“朝天椒”昂起头说：“没事，我早就不计较这些了。”

兰杜鹃说：“阿姨，我们可没打她，就是说了她几句而已，她才多大，就抢人家男朋友，不该这样做嘛。”

林凤玉说：“是啊，我回家还得狠狠地揍她一顿，这样吧，我口头道歉也没什么诚意，我赔点钱，你们以后也别再找她麻烦了，你们看，行不行？”

“朝天椒”和兰杜鹃对视了一眼，有点犹豫。

林凤玉说：“你们要是不收这钱，我就送到你们家去。”

林凤玉的态度甚至有点低三下四，心里有点着急，担心两个女孩不肯收钱，自己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兰杜鹃试探着问：“你......赔多少啊？”

林凤玉说：“你们每人一千元元，你们就放过我女儿吧，毕竟她也快高考了。”

兰杜鹃说：“好吧，阿姨，我保证，以后不会找叶萍的麻烦，不再为难她，还会和她做好朋友。”

林凤玉谎称去附近的一个亲戚家取钱，带着“朝天椒”和兰杜鹃来到养鸡场。她麻利地关上了大门，脱掉帽子，露出光头和一脸凶相，光头上还有几处疤痕，看着甚是骇人。

林凤玉冷峻地笑了。

这时“朝天椒”和兰杜鹃隐约感觉有点不妙，浑身不寒而栗，想拔腿就逃，但为时已晚。林凤玉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双手抓住“朝天椒”狠狠地摔到了墙上。“朝天椒”头朝下落地，当场昏迷了过去。

兰杜鹃吓得跪下了，一个劲地求饶。

林凤玉让她站起来鞠躬，一直往下鞠。林凤玉的脑海里萦绕着那次从女儿叶萍手机传来的哭声和遭受欺凌虐待的声音。然后，她狠狠地抽了兰杜鹃一记耳光，让她继续鞠躬，继续“啪啪”地抽耳光，发泄心中的怒气和怨气。

“朝天椒”从昏厥之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身边还有两个女孩。兰杜鹃被揍得鼻青脸肿。林凤玉逼迫兰杜鹃，让她把胡喜鹊也骗了过来。

三个女孩，三把禁闭椅。

林凤玉囚禁了三名女孩，让她们在禁闭椅上坐了一个星期，每天喂她们吃“绿色塑料管”——空心菜，让她们也体验自己跟狱友们过去经受过的滋味。

林凤玉惩罚她们的主要原因并不完全是为了报复，而是不能让她们耽误影响女儿叶萍的高考。林凤玉认为校园里发生的暴力欺凌事件，即使报警了也没有什么用，法律会对未成年人网开一面，造成轻伤才会构成刑事立案标准。警察顶多会对三名女孩教育一顿，连拘留都够不上，然后把她们放走，谁能保证这三个女孩回到学校不会继续变本加厉地欺负叶萍，从而导致叶萍高考落榜呢？

林凤玉这么久以来日夜受着煎熬，这种煎熬来自对女儿的想念与期待。

她已经出狱，却忍不住不去见女儿一面，这需要强大的克制力。整个计划煞费苦心，都是为了女儿，她只想给女儿营造一个安静有利的高考环境，不去打扰她，不让她分心。

一个星期下来，坐在禁闭椅上的三个女孩的精神已经恍惚，有些神志不清。

林凤玉解除了禁闭，为了控制三名女孩，防止她们逃跑，林凤玉逼迫她们吃下一根鱼线。三个女孩被一根鱼线穿过身体，林凤玉只需要轻轻地扯动一下，三个女孩的五脏六腑都会异常难受，这种鱼线穿人的惩罚办法是她在狱中听某个女罪犯提到的。

“朝天椒”刘春燕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孩被制得服服帖帖，林凤玉给过她一个机会。

林凤玉说：“你不是挺能打架吗？你别不服气，你和我打一架，打过我就放你走，打不过你就得乖乖地在这里听话。”

“朝天椒”盯着她，一副气嘟嘟、不服气的样子。

林凤玉说：“我在监狱里见过的坏人比你这辈子见过的还多，打架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杀过人呢。”

“朝天椒”不敢说话了，吓傻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她能看到林凤玉眼中的怨恨与愤怒，愤怒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林凤玉买了一些学习材料、套题试卷、教辅书，要求她们每天五点半就起床开始复习功课。

对于厌恶学习的孩子来说，强制和逼迫学习也许是最严厉的惩罚。

林凤玉偶尔会买来一些便宜的水果，用来改善生活，或者奖励学习比较刻苦的女孩。

“朝天椒”对学习比较抗拒，时常被罚做禁闭。

兰杜鹃的态度是敷衍，只是装作学习的样子。

胡喜鹊则顺从和接受，竟然喜欢上了学习，还主动要求林凤玉买来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林凤玉牵着三个女孩在午夜游街，故意让路口的摄像头拍下，这么做的原因是让人看看，这就是欺负别人的下场。

三个女孩多多少少有了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们已经变得服从，很听话，甚至从心理上对林凤玉产生了依赖感，这说明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有句话这么说：

如果你每天给他一元钱，一天不给，他就会恨你；

如果你每天打他一巴掌，一天没打，他会跪谢你。

第二次午夜游街，林凤玉没有让胡喜鹊参与，因为这个女孩对林凤玉说了一句话：我想高考。

林凤玉动了恻隐之心，她也确实产生过提前释放胡喜鹊让她参加高考的想法，然后又否定了，如果胡喜鹊放出去，她会报警，警方在高考前期调查女儿，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会毁于一旦。

林凤玉对胡喜鹊说：“你好好学习吧，可以复读一年，明年再参加高考。”

高考结束的当天，林凤玉弄断那根鱼线，把三名女孩释放了。三个女孩被囚禁了一个多月，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分别时刻，她们竟然对林凤玉有些不舍，一个个心怀感激，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们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林凤玉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家的路上拨打了投案自首的电话。

她想在警方到来之前给刚刚高考结束女儿做一顿饭。

叶萍见到妈妈意外而又兴奋，像小孩似的跳起来搂住妈妈的脖子。

叶萍说：“妈，你啥时候回来的？你咋不提前告诉我啊？”

林凤玉说：“你不是要高考吗？怎么能让你分心？对了，你考得怎么样？”

叶萍说：“我考得不错，那些大题我都会，我觉得至少能过二本的分数线，我很有信心。”

林凤玉说：“考完多累啊，你去卧室休息一下，妈给你做饭去。”

警方接到林凤玉投案的电话，闻风而动，根据她提供的地址，李光亮局长亲自带队，率领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前往林凤玉的家。宁斌大队长“咚咚”地敲响了房门。

门一共有两道，外面是简易的防盗门，应该是自己焊制的，还带有旧纱窗，里面是一道木门。林凤玉打开内门，她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隔着防盗门纱窗，从猫眼里她看到了楼道里站着许多的警察。

林凤玉的语气从容不迫，她说道：“你们等一下好吗？我给孩子做好饭菜，就跟你们走。”

警方完全可以拒绝这个要求，甚至可以破门而入，但孩子在家，警方并不想当着孩子的面逮捕她妈妈，既然她已经选择投案自首，还是希望她自己走出来。

小雪在旁边小声地对宁斌说道：“我们就等一会儿吧，反正她又跑不了。”

宁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李局长喊话道：“行，给你七分钟时间。”

林凤玉说：“警察叔叔，谢谢你们！”

林凤玉回到厨房，手忙脚乱地炒菜，香味四溢，很快，一道宫保鸡丁盛到了盘子里。林凤玉解下围裙，这是离别的时刻，叶萍还不知道妈妈为她所做的这一切。

林凤玉很想对女儿说：“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妈妈都会保护你，从现在直到永远，直到妈妈死的那一天。”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林凤玉对卧室里的女儿喊道：“叶萍，吃饭啦！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快来吃饭吧！”

这一声呼唤，无论是在城市里下过雨的胡同，还是在炊烟弥漫的山村，无论是对玩耍的孩童，还是对归家的游子，都能够穿越几千公里的峰峦叠嶂以及几十年的旧日时光，直抵心灵深处，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传递着温暖人心的永恒的亲情。

叶萍在卧室里喊道：“好的，妈妈，我们一起吃饭。”

林凤玉说：“你先吃吧，我有点事，得出一趟门，很快就会回来。”

林凤玉说了善意的谎言。她很想拥抱一下女儿，然而，她只是走到卧室摸了摸女儿的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随后，她静静地走出家门，迅速地把门关上。她不想让女儿看到门外的警察给她戴上手铐的样子。

林凤玉跟随警察，上了车，重新进了公安局看守所，等待着审讯和宣判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