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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北舞长歌 >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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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山有些心疼的看着大柱,幽幽的说:“孩子,你这些日子有心事,爹也看出来了。”

“我能有什么心事,没有。”

大柱突然吃了一惊,感觉好象被爹看穿了心事。刘青山有些心痛的看着儿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大柱,你爹虽说这辈子没……”他欲言又止:“虽说我现在老了,外头的事情知道的也没你知道的多,可你们兄妹俩心里有什么事,那还能瞒得住我?爹心里跟明镜一样啊。”

大柱有些羞愧又有些懊恼,小声的嘟囔着说:“您说自已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您刚才还说那些话。”

刘青山用有些责备的口吻说:“大柱,爹早看出你的心事了。好姑娘多的很,你娶谁家的姑娘都行,可就是绣娘不行啊,那可是你妹妹!”

“可是别家的姑娘我都不喜欢,我就喜欢绣娘一个!”

大柱任性的说。刘青山有些生气了:“这天底下有当哥的娶他妹子的道理吗?你可不能犯浑啊!”

大柱气恼的两眼一瞪脱口而出说:“人家那是亲妹子,绣娘又不是我亲妹妹,我为什么不能娶!”

。这话一出口,大柱自已也惊的浑身一机灵,一下子楞住了。刘青山目瞪口呆了半响,赶忙起身往外走,查看绣娘有没有在外面,当发现绣娘还在厨房里时,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刘青山气冲冲回来伸手就给了大柱一记响亮的耳光:“你这个混帐东西!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刚才这话要是让你妹妹听见,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大柱也因自已的冲动而后悔不已,他不知道自已怎么会一时情急竟说出这种混帐话来。刘青山情绪激动的说:“大柱啊,你妹妹从生下来就跟着咱俩受苦,她可是认定咱爷俩就是她的亲爹爹亲哥哥啊!一家人过了十几年了,你现在要跟她说她不是咱家的人?她是捡来的?你自已说说她受了受不了?你问问你自已张开张不开这嘴?”

大柱挨了他爹一巴掌,羞愧难当,脖子和脸通红,眼睛里含着泪,低着头一声也不吭。刘青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眉头拧了个大疙瘩:“孩子,你别给你爹添堵了,我正为你妹妹的事发愁呢,咱镇上恒通当铺的方明成你听说过吧,前些日子他居然叫媒婆来咱家提亲,想让绣娘给他做小老婆,被我一口回绝了。”

“什么?听说这个人整日里坑蒙拐骗的,恶名在外,他居然打起了我妹妹的主意?”

大柱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刘青山说:“还有件事我都没敢告诉你,他前些天趁绣娘一个人在街上出摊,居然在大街上调戏绣娘,那天刚好玉恒路过才救了绣娘。绣娘回来哭了一晚上。我怕你那火爆脾气知道了要出事,一直不敢告诉你。”

“什么!他居然敢当街调戏绣娘?他欺负咱家是没人吗?”

大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一个快五十的人,怎么还有脸到咱们家来提亲!什么东西!”

“有钱就是胆啊!他想着谁都和他一样见钱眼开,他想着他把一堆彩礼往咱家一送,我财迷心窍就把我闺女给他了。”

刘青山冷笑了一声,说:“想的倒美!我刘青山再穷也不把闺女嫁给他那号人!”

大柱说:“爹,人家都说这个方明成是个无赖,他现在明摆着是对绣娘起了坏心思了,你虽说是一口回绝了他,可保不准他以后还会对绣娘使坏啊!”

“今儿是大年三十,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不该告诉你这些事,可是刚才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心中不安啊。咱一家三口如今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容易,你也长大成人了,得知道为咱这个家着想。你妹妹身世可怜,你当哥哥的得知道想着怎么照顾她,让她高兴,而不是做那些叫她伤心的事。以后你妹妹还得指望你护着她的呀。”

刘青山说着说着眼眶湿了:“我老了,能再跟着你们几天?你要是不知道心疼绣娘,由着自已的性子犯浑,那你就是不想让咱家的日子好过啊。”

大柱呆呆的坐下,听着爹说的话,又委屈,又伤心,又惭愧,心中不由的五味杂陈。刘青山因为大柱的话也不由的回忆起了久已忘却的那一年的冬天。那年他带着大柱一路乞讨到距北舞渡四、五十里的舞阳时,在官道旁遇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奄奄一息,瘦的像野地里的干柴棒,眼看就要不行了,她身边还放着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婴儿。那女人求刘青山抱走这个孩子,给孩子条活路。可是他们爷俩当时已经饿的走不动了,如果再带上这个孩子,早晚也得一块死了。刘青山本来想拒绝,可是看着孩子冻的青紫的小脸,刘青山想,反正自已和大柱也是活一天算一天,这孩子跟着一个将死的娘,横竖也是个死,跟着自已或许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最后心一软,就把那孩子带上了。这个孩子就是绣娘。刘青山本以为仨人就要饿死在一起了,谁知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北舞渡以后,边讨饭边打零工,居然立住了脚。先是有饭吃了,后来慢慢的又有了住的地方,日子熬着熬着竟一天天好了起来。如今十几年过去,孩子们都长大了,大柱勤快懂事,绣娘善良持重,他心里别提多宽慰了。只是自已的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多年的饥饿和劳累摧毁了他的身体,他知道自已已如深秋树梢上那最后一片枯叶,一阵风吹过来他或许就会从枝头坠落。他不怕自已如枯叶般飘落,他怕的是有一天他要是走了,俩个孩子无人照顾,没个着落。大柱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知道爹是希望他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他知道自已不该喜欢绣娘,可是自已现在偏偏心里只有绣娘一个人。虽然绣娘不是他的亲妹妹,可是这么多年来绣娘是把自已当亲哥哥一样的依赖着,敬重着的呀。现在自已怎么能跟绣娘说她和自已不是亲兄妹,是捡来的孩子呢?那不是往她的心上扎把刀吗?父子两人正各怀心事的坐着,绣娘端着刚下好的饺子乐呵呵的进了屋。绣娘感觉到屋里的气氛颇有些凝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爹和哥哥两个人都阴沉着脸,一时竞端着盘子木呆呆的站在那了。大柱看见绣娘担心又疑惑的样子,想想自已刚才说的混帐话,心里愧疚的不行,一时间心里揪着痛,脸上也火辣辣的发烫。他赶紧站起来接过绣娘手里的饺子,笑嘻嘻的说:“在船上天天用盆子吃饭都习惯了,别管什么饭菜都是往一个盆里一倒,搅合搅合就吃了。一回家这弄的七盘子八碗的倒吃着不习惯了。”

刘青山也故作轻松的说:“你这小子,就是个受罪命。要不真行叫绣娘给你也找个盆,你用盆搅合着吃?”

一句话说的大柱和绣娘都笑了起来。绣娘说:“哥,这是你最爱吃的羊肉馅的饺子,你赶紧尝尝。”

“真的?哎呀,我得有半年没吃过饺子了。嘿嘿,还是妹妹对我好!爹,你也吃!”

大柱吃着绣娘特意给自已包的羊肉馅的饺子,看着心事重重的爹,自已心里也象压了块大石头,连饺子都吃的没滋没味。这个除夕之晚,大柱和刘青山都翻来覆去久久没有入睡。大柱知道了方明成调戏绣娘的事,气的一肚子火没处发泄。以前他觉的随着航船无拘无束的飘流四方就是人生最大的乐事,他不怕吃苦,也不畏惧风浪与艰险,他就喜欢这种在波涛汹涌的夹缝中求生存的生活。可是就在刚才,他忽然觉的自已以前是不是太自私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已把日渐苍老的爹和羸弱美丽的妹妹留在家中,自已一个人出门去闯荡是一件多么自私的事。他记忆中那个背着他四处要饭的爹已经再也背不起生活这副沉重的担子了,他也该回家,担起照顾爹和妹妹的责任了。刘青山也在翻来覆去。他觉得让兄妹二人结成夫妻倒也不是件坏事,倒是比让绣娘另寻个不知底细的人家更让他放心,但是绣娘可一直认为自已是爹的亲闺女,大柱是她的亲哥哥,现在忽然告诉她自已是捡来的,那她的天岂不是塌了?她怎么受的了?况且这两年自已冷眼旁观,知道她对玉恒那孩子一往情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能放下心中的人同意和哥哥成亲吗?大柱因为不经常在家,所以看不出来妹妹的心意,他和房玉恒可是好兄弟,如果他知道绣娘喜欢的人是玉恒,那时侯这曾经的好哥俩该如何相处下去呢?更可叹的是玉恒虽好,可却是已有婚约的人,绣娘的一片痴心不会有任何结果。左右为难又万般无奈,刘青山心乱如麻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微亮才疲倦的睡了过去。九老话说“正月十五大似年”,从正月十四到十六,镇上比过大年时还要热闹。舞龙舞狮、踩高跷、驾旱船、大头罗汉舞等表演在北舞渡当地统称为玩故事。白天,玩故事的队伍锣鼓喧天,争相演出相互比赛。晚上小孩子提着各色彩纸做的灯笼四处嬉戏,各个戏园子场场爆满,豫剧、曲剧、二簧戏应有尽有,河岸边不仅有放烟花的,更有惊险的打铁花表演,大人小孩各有各的乐子,过年的气氛十足。正月十四这天的掌灯时分,邻居张屠户家的二闺女张二姐来约绣娘一起去镇外的河边放河灯,大柱也兴冲冲的要和她们一起去,仨个人就结伴往城外去了。北舞渡镇有个习俗,从正月十四的晚上开始,镇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还得放祈福的灯盏。灯盏造型多样,讲究点的人家用的是铜铁所铸的莲花、荷叶等造型,普通人家有的就是用红、白萝卜挖出一个小碗形状,也有随手用大白菜根刻的,灯盏中间添上灯油,放上一根细棉花条,河灯就算做成了。晚上大姑娘小媳妇拿着灯盏往房前、屋后,门墩石条上放,牛槽、磨盘、祖坟上也都得放上一个,坑塘里、河里更不能少。于是整个北舞渡的夜晚就火烛明亮、夜色氤氲起来。立春已有七、八天了,冬天的寒冷虽未退去,风却也不再是刺骨的冰冷了。墨黑色的天空中,一轮清冷皓洁的明月高悬着。它如同一个亘古永生又看破红尘的老者,心无波澜,只用宁静悲悯的目光俯视着万丈红尘中的天下苍生。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城门口时刚好遇见秋墨和她表姐秋灵也去放灯,几个人就一起出城去了。秋墨看见大柱,很有点像老鼠瞅见猫的意思,之前和秋灵说笑时张牙舞爪眉飞色舞,笑声震的人耳朵嗡嗡响,一见着大柱立马换了个人一样,扭捏的手也没处放了,走道儿也不知道先抬哪只脚好了。秋墨和天下众多女子一样,不论脾气如何耿直粗犷,在她所终爱的男子面前都会成为一株含羞草。表姐秋灵看着她抿着嘴直笑,然后悄悄的跟绣娘说:“瞅瞅我们家这假小子,一看见那个人,脸也红了,说话也没大声儿了,这会儿我看她比绣娘妹妹你还秀气呢。”

秋墨听见秋灵取笑自已,又羞又气,追着秋灵就打。秋灵笑哈哈的拉过绣娘来挡在自已前面,绣娘不明就理,夹在她俩中间被拉来拉去,哭笑不得:“你们姐俩这是干什么呢,你们打你们的,别拉着我当挡箭牌啊。秋灵姐,你是怎么得罪秋墨姐了?”

秋灵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大柱,说:“我可没得罪她,倒是有人得罪她了!”

秋墨一听这话,臊的没处藏,嚷嚷着:“好姐姐,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两个人又闹到一处去了,绣娘看俩人打的热闹,想想刚才秋灵的话,看看哥哥,又看看秋墨,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抿着嘴笑了起来。几个人来到河边上,河里已经有不少河灯了。放眼望去,一盏盏河灯在水面上如同一朵朵飘浮的白莲花,闪亮而晶莹,仙气十足,整条河流在黑暗中如同一条满身金色鳞片的温柔巨蟒,又像是天上的银河流淌在人间。绣娘蹲在岸边把自已做的河灯放入水中,看着它顺着河水慢慢的飘远,默默的低下了头,闭上眼睛合掌祈福。放完灯后,几个人欢声笑语的回家,快走到自家门口时,绣娘看就剩她和哥哥两个人了,她一脸神秘的对大柱说:“哥,我今天可是发现了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大柱一听‘秘密’两个字不由的心中一惊,他不知道绣娘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绣娘笑嘻嘻的说:“是啊,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呢!”

大柱越发的不自在起来,他皱着眉问:“什么秘密啊?有话快说,瞅你那神神叨叨的样儿。”

绣娘一看哥哥急了,就说:“哥,我发现有个姑娘喜欢你!”

“喜欢我?哪个姑娘呀?”

大柱疑惑的问。“谁?吴叔家的吴秋墨!我秋墨姐姐!哈哈哈!”

绣娘边说边高兴的笑了起来。“秋墨姐看见你时都扭捏成什么样儿了,你在她家住那么些天,居然一点没发现?”

大柱一听这话心中猛然一惊,他思量着,想寻找脑海中关于秋墨喜欢自已的蛛丝马迹,可是想了一会儿,好像除了记得她爽朗的笑声,记得的她男子般爽直的性子,其它真的没有太多印象。自已并不觉的她待自已有什么不同,更何谈什么喜欢。他不以为然的说:“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呀,这种事你小姑娘家别乱说,小心传到秋墨耳朵里,她那脾气,不得揪着你的耳朵收拾你。”

“哼!人家都看出来了,就你啥都不知道。”

绣娘朝大柱做了个鬼脸不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回家去了。第二天是正月十五,头天晚上绣娘就和秋墨约好了第二天上午一起去关帝庙前的广场上看玩故事。这天的故事内容有很多,有狮子大汉,舞龙,旱船,肘阁等。绣娘因为一早起来和爹一起去卖胡辣汤,等到收了摊和秋墨一起来到关帝庙时已经快正午了,等着看秧歌的人把场地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两个人站在人墙外什么也看不见,急的直跳脚。正着急时忽然人头攒动,唢呐锣鼓震耳欲聋,表演正式开始了。秋墨一急,拉着绣娘就硬往人堆里钻,她身姿矫健两手连扒带拽的没两下就挤进了人堆,可是绣娘力气小,挤不进去,两个人硬是被挤的分开,转眼就看不见对方了。绣娘一个人站在人墙外面,又急又气。绣娘不知道此刻房玉恒就在不远处默默的凝视着自已。玉恒昨天在吴谷雨家向老师请教问题的时侯,听见秋墨和老师说明天约了绣娘一起去看玩故事,所以今天他一早就到绣娘家附近等着,等到看见绣娘和秋墨两个人从家里出来,他就赶忙跟了上去。这一路上,他的眼睛好象就粘在了那个穿天青色衣裙的人身上。他看得见她扭脸和秋墨说话时纤挺的鼻子,看得见她细长而浓密的睫毛,看得见她开心大笑时露出的尖尖的小虎牙,她浑身都洋溢着清新而又动人心弦的美好。跟的太紧了怕前面那两个人发现她,跟的太远了又忍不住想和那个人儿近些更近些。于是玉恒就这样一直悄悄忐忑不安又满心幸福的跟在绣娘后面。谁知道绣娘和秋墨两个人挤散了,看绣娘有些着急的站在人群外张望,玉恒按耐住内心的狂喜,装做意外相遇一样的走到绣娘跟前。绣娘猛然见玉恒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吃了一惊,高兴的问:“玉恒哥,你也来看故事了?”

玉恒笑着说:“是啊,我刚过来,刚好就看见你。人真多,不好进去啊,你是不是看不见玩故事正着急呢?”

“是啊,本来我是和秋墨姐一起来的,她刚才挤进去了,我太笨了,怎么也挤进不去。”

绣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玉恒大笑起来:“你可别和她比,她可是练家子,你不知道吧?秋墨小时侯学过几天拳脚的,寻常小伙子都不一定挤的过她。没事,走吧,跟着我,今天肯定让你能看到玩故事!”

说完,玉恒就带着绣娘往人群里钻。他用两条胳膊护着绣娘,自己用后背使劲的往人堆里挤。他年轻力壮力气又大,挤的周围的人一阵骚动站都站不住脚,引得别人一阵乱骂,两个人又好玩又害臊,好歹终于挤了进去,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场地正中央故事已经开演多时了。只见玩狮子大汉的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衫,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娃娃头,头大身子小,显得动作笨拙憨态可掬,而两只狮子在大汉的调动下,不时的上窜下蹦,又吃绣球又吐对联,热闹的很。踩高跷的人脚下踩着两尺多长的木棍,长衣长裙花红柳绿。因为身子高出众人一大截子,脚下又不稳,因此他们要一直不停的前后走动,所以更显得飘飘摇摇,道骨仙风。其中一个技艺精湛的踩高跷者表演的是‘扑蝴蝶’,那是一个瘦削的高个子男人,穿着粉红的长衫长裙,两手各拿着一只纸扎的大蝴蝶。只见他的身子随着手里的蝴蝶前仰后合左冲右突,甚至踩着高跷在半空中翻跟头,直看的围观者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来,可他站在高跷上气定神闲如履平地,十足一个在春日里开心玩耍憨态可掬的孩童,精湛的技艺引得众人连连叫好。同样吸引人的要数旱船队里的那个媒婆,虽然那人涂着红脸蛋抹着口脂,插的满头珠翠,也尽力走的身姿妖娆,可那身板姿态一看就是个男的。这媒婆脸上画着好多大黑痦子,手里拿着一把五颜六色的大绸扇子,一走一颠,两肩还一耸一耸的。真的是丑态百出,惹得众人一阵阵发笑。玉恒怕挤着绣娘,一直站在她身后用胳膊护着她。两个人被周围的人群簇拥着,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彼此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他们从来没有挨的这么近过,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和对方这么亲近的站在一起。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彼此依偎着,脸红心跳的静静站着。午后的阳光暖绒绒的照在的他们身上,晒的他们的脑袋和身子都热烘烘的,虽然他们在人群的簇拥之中,可却觉的锣鼓喧天的人群似乎距离他俩非常遥远,人群渐渐幻化成了天空中的流云,地上的花草,俩个人好像是站在了一个辽阔的大花园中,荒芜寂静的天地间只剩下了洒在身上暖洋洋金灿灿的阳光和地上相互依偎着的他们。晚上玉恒回家时,内心仍然被白天和绣娘相见的幸福所包围着,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家门,见爹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就先进堂屋给他爹打了个招呼,回头正准备回自已房间去时,他爹叫住了他。房永贵神情有些严肃的说:“你今天干啥去了?”

“我去看玩故事了呀。”

玉恒笑着回答。“和谁一起去的?”

“我...”玉恒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房永贵说:“邻居王家大奶奶说今天见着你了,说你和绣娘一起看的玩故事。”

玉恒说:“我是遇见绣娘妹妹了,才和她一起看的故事。”

房永贵沉吟了一会才说:“孩子,你和绣娘不明小侯了。你们现在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外人看见会说闲话的。”

玉恒本来正满心快乐着,他爹的话好象当头一棒,一棒子把他打醒了。房永贵又说:“何况你已经说下媳妇了,崔家以前帮了咱家不少,两家的亲事是长辈们早都定好了的,如今眼看你都要娶亲了,风言风语的要是传到崔家耳朵里,不好听啊。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房永贵的话象一阵狂风一样把玉恒心中刚刚涌起的一丝幸福吹散的干干净净。过了正月十五,年才算是彻底的过完了,人们告别了短暂的忘记一切烦恼的春节,都回到原先所在的位置上,开始了新一轮的苦乐悲欢。房永贵自从接下了商会派给他的管理善款的差事,就忙的一天到晚不得闲。向各家商号筹款不是易事,只有亲自一家家的跑,时常是跑上两三趟也见不着老板本人,还得择日重去。筹得的银子又得上门去收取,实在是繁琐。后来他悄悄的打听了一下往年方明成这个差事是怎么办的。原来方明成和镇上林记钱庄的老板有交情,每一笔款子都是林老板直接让钱庄上的伙计上门去收取,取完又直接存入钱庄,并不麻烦,方明成其实就是个甩手掌柜。房永贵收来的银子刚好也存在林记,他就去找林老板商议,想让他按以前的惯例派店里的伙计去各家商号自取,自已也省得天天为这个跑腿。可谁知却被林老板以今年人手紧张为由拒绝了。房永贵知道自已这次办的这个差事是个麻烦事,一直处处小心,怕出什么岔子。现下也知道一定是方明成和他串通好了,故意让自已为难,一时气愤,就把以前存入林记的银子都取了出来先放在家里,准备积攒上几日之后一起存到舞阳县城的钱庄上去。房永贵的老婆李氏喜欢吃油炸糖糕,每天下午她必定要到大门口去等走街串巷卖糖糕的人。李氏圆滚滚的身子早已比她爹当年还要壮观,跨个门槛都是肚子先撅出去,但是这也挡不住她对吃的热爱。李氏对自已嫁给房永贵一直是心有不甘,她总觉的以自已的门第相貌,再不济也不能嫁给爹的小徒弟,况且还是个罗锅。所以她一直觉的自已是受了委屈的,是不得已下嫁给了房永贵。因此心里经常气不顺,家里家外经常趾高气扬,和她娘活着时受气桶的样子完全不同。李氏从小看她爹打骂她娘,本来也一直以为夫妻之间应该是以夫为尊,丈夫打骂女人都是应该。等到后来和房永贵成亲后,才发现其实别管和谁相处,永远都是神鬼怕恶人,你狠上一狠,他矮上三分,于是她就由着自已的性子任性撒泼。房永贵一直感念师父的恩德,况且李氏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因此对李氏礼敬有加。如此一来,李氏的气势越发高涨,在家里说一不二,小伙计们看见她恨不得溜着墙根走,闹的房永贵在她跟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出。扬眉吐气的李氏完全改写了她娘活着时受气胆小的窝囊样。那天下午后半晌,房永贵又出门去收捐款,李氏一早就站在了自家货栈门前。她斜签着身子一只脚踩着门槛依在大门前,一边支着耳朵听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一边拿眼瞟着通往后院的小门。房永贵出门前郑重的给她交待了好几遍,后院卧房的樟木箱子里锁着这些天收得的全部捐款,明天他就去县城存银子去,这事儿就他们俩人知道,他嘱咐李氏,一步也不能离开,就在家看着这只箱子。李氏知道责任重大,倒真是一步也不离家门。没过一会,李氏就听见卖糖糕的一路叫卖着过来了。“糖糕哎,油炸糖糕哎......”李氏心说卖糖糕的今儿来的倒早,可是这声音怎么不对呀。一看,卖糖糕的不是往常天天来的那个冯大麻子,却是个眼睛极小,脖子上全是疙瘩,好象长了一脖子鸡皮的瘦小年轻人。李氏奇怪的问:“咦,平时都是那个冯大麻子来我们这儿卖糖糕,没见过你啊?”

那个小伙子挑着担子眯着小眼细声细气的说:“我一直在渡口附近卖,不常来这边。”

李氏看这小伙子呆头呆脑的,就问他:“那你怎么不在渡口卖了?那儿生意不好吗?”

小伙子乐呵呵的说:“刚才有人告诉我,说坊子街这边糖糕卖的好,坊子街有个黑胖黑胖的女的天天买糖糕,一次能吃十个。我在渡口半天也卖不了十个,就来这边看看。”

街坊四邻和其他过路的人听见小伙子这番话,再看看李氏,不由的哈哈大笑。李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火冒三丈的骂开了:“我日他祖奶奶的!我日他八辈祖宗!谁能一天吃十个?啊?当老娘我是头猪啊?哪个鬼屁股卖能的王八孙说他老娘坏话?啊?卖我的赖卖到渡口去了!啊?!”

卖糖糕的小伙子嘟囔着说:“人家也不一定说的就是你啊,你气个啥。”

“不是说我是说谁?这坊子街上谁不知道我爱吃糖糕?谁不知道我天天买?不是说我是说谁?你说!”

那小伙子看她唾沫横飞,脸都气歪了,估计这个女人的生意是做不成了,挑着担子就想走。李氏身胖体壮,三步并做两步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子,差点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横眉竖目的说:“还想走?走哪去?!糟蹋完人了,说完赖话了你想走了?没门!说!是谁糟蹋我的名声的?嗯?王八孙货,我是刨他家祖坟了还是把他家孩子填井里了?奶奶的我天天吃糖糕我吃的起!我花着这王八蛋一文钱了吗?嚼舌根子的下流货,今儿不找着他打他个满地找牙我就不是我爹的亲闺女!”

小伙子被李氏揪着,又急又气,脖子上的疙瘩一个个憋的通红:“我不认识那个女的啊,我上哪带你找去!”

李氏厚嘴唇咧着咬牙切齿的说:“原来是个女的!还说你不认识她,不认识她为什么给你说让你上坊子街来?不认识她,那她一说你就来了?小蛋子儿孩子,你今儿不把这个骚货给我找出来,你就别想从这街上出去!”

小伙子带着哭腔说:“大姨,我真是就想多卖两个糖糕,所以听人家一说我就来了,我光知道是个女的,穿的绫罗绸缎的,我都没好意思多看,我咋会知道她是哪的呀。”

李氏一听,又蹦又跳的越发大骂起来:“哪里来的小骚蹄子,什么嚼蛆的玩意儿!老娘是屙你家锅里了不成你在大街上败坏我的名声?癞蛤蟆翻马车咕噜,她鬼白她那花屁股门呢......”周围的人听李氏骂人骂的仙奇古怪,实在是有趣,家里的小伙计也偷偷出来看热闹,一会就围了一大堆看稀奇的人,李氏一看人多,更来劲了。别看她没读过书不认字,可骂起人来花样翻新,足可以写一本‘骂人大全’。李氏在众人的围观下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直骂的唾沫星子横飞,把那个小伙子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瞅个李氏不注意的机会,小伙子挑着担子窜出人群就跑。李氏正骂那个败坏她名声的坏女人骂到兴头上,也顾不上理会溜走的小伙子了。她骂骂咧咧又骂了半天,直到骂痛快了,围观的人也都散了,她才从街上回了家。进了家门李氏才猛然想起樟木箱子的事,心里一惊,她赶紧扭着大屁股一路小跑跑回卧房,推门一看,屋里翻的一片狼藉,樟木箱子开着,里面空空如也,里面的三百多两银子早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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