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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之殇(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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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边界,松北原腹地夜已经深,微凉的风鼓吹起猎人的外袍,脚步顺着河水的方向印刻在岸边。姆卜沙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河岸边的枯枝烂叶几乎要淹过脚跟,半个时辰前,他幸运地找到了这条河,喉咙在如火般的干燥中得到了解脱,冰冷的水灌满他的喉间,竟有种宛若新生的感觉。借着月光,他在羊皮卷上找到了这条河的位置。那亚河。这里河水湍急,碎浪将岩石冲刷,浮露水面的岬角也在泡沫中若隐若现。风在昏沉的森林中肆意冲窜,野兽在躁动中繁育。这是六月的雪松林,冰雪刚刚化去,野兽们在五月中迎来了一波大苏醒,焕然一新的世界刺激着它们最原始的冲动。“嗷呜!”

似乎是狼嚎,紧接着,又有野兽遥遥呼应。姆卜沙停下脚步,箭已上弦。他分不清是不是狼嚎,因为自己从未听过狼的叫声,只听过部族里的猎人们在昏暗的酒帐子里发出奇怪的叫声,他们说那就是狼嚎。好在森林并没有被狼嚎唤醒,姆卜沙安心了一些。身旁就是急流的浅滩,大不了就逃到对岸去。幸好是在六月,捕食者们总是能在白天抓到足够的猎物,它们的吼叫声就是最好的证明。狼群正在狂欢,是享用美食后舒服的吼叫,是它们在攀比,或是在母狼面前展示魅力。杜鹃的低鸣让少年暂时喘息,但松木高处林立的刺刀仍带给他强烈的压迫,窒息的、不安的恐惧感不断袭来。姆卜沙松开弦,伸手摸向胸口,坚实的质感又让他安心一些,是父亲留给他的珠链。在森林,他看见了很多猎物,但那些猎物却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弓和箭在他手里如同一根烧火棍和一团树枝,烧火棍和树枝怎么才能打到猎物呢?他有些饿了,也开始觉得冷。松果在胃里兜转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分钟,至于枯木和树干里长出来的蘑菇,他一颗都没敢下口,这些颜色鲜艳的东西曾让他吃尽了苦头,那是很小的时候,他误食了原野上淡紫色的眩雷花,吐了三天也没能让肚子更舒服。他还想好好活着,所以宁肯挨饿,也绝不会去接触那些未知的鲜艳植物。然而,在活下来之后,他更希望能出人头地,而不是像父亲一样,沦为别人可有可无的一把刀。走了约莫一里地。风好像变冷了。急流浅滩也蜕变为瀑布般的湍流,似涛涛怒龙在林间翻腾。那亚河中游有一段长达三里的陡坡,陡坡高处有三道合流,分别连通三个湖泊。这里的径流量与马戈河相差无几,两者都是草原上河流落差最大的两条河。尤其是到了五月冰雪融化时,那亚河的流量就会开始暴涨,渐渐形成洪流。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变得更加凝实,月光洒向大地,露出了一幅森林中最原始的面貌。姆卜沙还在继续前进……不对!他在狂奔!突然,在他身后的树丛里冲出几道黑影,每一道黑影都闪烁着两点红芒,是嗜血的眼睛!他被狼群盯上了!弓、箭和布袋都已不在,而他手上独余一把短刀,这显然无法支持他转身与狼群决一死战。汹涌的怒流划伤了松北原的土地。那亚河的湍流之牙变成了狼的利爪,而他则将化作雪松上掉落的枯枝,在颠簸的河面上摇摇欲坠。这一刻,猎人变成了猎物。姆卜沙心里一恨,纵深跃向那亚河,脚掌触及水流的那一刻,汹涌的流水将他的落脚点掀翻,他感觉就要失去平衡。几乎是一瞬间,巨大的冲力把他拍翻在河水中。雪松枝在湍流中挣扎,狼群慢了下来,凶狠的红目死死锁定在河面上浮沉的猎物。如今已是六月,可那亚河的水流依旧汹涌,即使河流的怒意被黑夜掩盖,但湍流捶打石滩的涌动声却宛若刀风切向叶片,是水流奏起的悲鸣。猎物在浮沉中渐渐消失。狼群终于停下,它们在岸边踱步,依次仰天长啸。“嗷呜!”

嚎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森林何处传来的回应。……“阿爸!阿爸!”

男孩觉得胸口很闷,好像是一种叫悲伤的情绪,父亲与他说过,那是离开母亲和自己时的感情。男孩说自己知道感情是什么……却又好像不知道。“阿爸要去很远的地方,你在家要听阿妈的话,不要乱跑!”

男人的脸很模糊,可男孩却感觉自己的头被摸了一下,于是男人变得亲切了些。“阿爸!你能带我去草原吗?”

很快,男孩又看见了阿爸,他能感觉到高兴,可莫名又很是想念。“哈哈,那要等你再长高一点才行。”

男人大笑着。男孩感觉很开心,甚至能闻到手里兔子腿的油腥味,是母亲的手艺。男人笑声渐渐变远。“阿爸,你能教我骑马吗?”

男孩好像长大了,比马鞭还高。“当然!你是我儿子,我不教你,教谁?去跟你阿妈说一声,我们出发!”

“阿爸,你们有和其他部落起过干戈吗?”

“阿爸,我想练刀!”

“阿爸,我……”一阵奇异的咕噜声在耳畔回响,然后是一闪而过的红光,像是火。“叛逆!你父亲就是叛逆!”

“力气大有什么用?还不是奴隶的命。”

“竟然还敢打人!叛逆的儿子也是叛逆,快把他抓起来!”

“叛逆!叛逆!叛逆……”“……”“姆卜沙的阿爸不是叛逆!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是不一样的声音,那声音轻轻的,却压住了所有人。是谁?眼前突然有一个小小的背影,很熟悉,但又无比模糊,他认不出来那是谁。男孩伸出手,想要抓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可怎么挥抓都够不着。突然,有火光冲天而起。一股暖流缓缓涌过男孩全身,此刻的他置身于火海间,但却没有滚烫的炙热感。“走啊!”

男人的手抓在铁杆上,白雾腾起,烧得整个手掌皮开肉绽。男孩愣在原地,随即近乎崩溃。“阿爸!”

男孩想要扑上前,那里是一个铁牢笼,他的父亲被锁死在了里面。他动弹不得,发现自己被人拽住了。他回头想甩开那只手,可却无能为力,他看不清那人的脸。“放开我!”

他竭力大吼。“儿子。”

突然一声呼唤,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来。“儿子,接着!”

一条深褐色珠子串成的珠链被抛向半空,落在男孩的掌心。男人欣慰地笑了,可男孩却要大哭起来,却没有一滴泪。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庞,清晰而又扭曲,是火焰要把他吞没。“阿爸!!”

男孩猛地睁眼,弹似的坐了起来,滚烫的触感瞬间传上手心,他一阵吃痛,这才发现自己抓到了一块木炭。“你……醒了?”

有人在旁边说话,声音很脆。姆卜沙开始猛地喘气,后背已被浸湿。他看向旁人,却是愣在了原地。那也是一个少年,五官精致,皮肤像云一样白。他穿着灰麻布衫,披着棕黄色的兽皮宽袍,还有一串兽牙链子挂在胸前。可这个少年看上去很纤瘦,姆卜沙第一眼就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蛮族少年。下一刻,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中。姆卜沙下意识把手伸向腰间,随即一愣。腰间处空荡荡的,那把本该挂在腰间的短刀不见踪影。他有些惊恐地张望四周,整个人顿时变成蓄势待发的状态。这里是一个不深的洞穴,一眼就能看到雪松刺刀般的针叶和一轮皎洁的明月。“你在干嘛?”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白净少年一脸迷惑地看着眼前的黝黑青年。“有狼!你……快找个东西防身,我帮你看着洞口。”

姆卜沙本能地站了起来,顺手抄起一块石头捏在手上,身子如河虾一样弓着,死死盯着洞口。下一刻,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姆卜沙几欲倒地,仅靠着双手撑在洞壁才维持住平衡。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又开始喘不上气来,心口处是一阵剧烈的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恍惚间,耳畔传来嗡鸣声,他的脑海里开始闪过一些画面。幽蓝色将他包围,手臂不停地在挥舞,却如何也抓不住水,它们从指缝里溢出,又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有狼在河岸看着他,他看见狼在追着自己,然后慢了下来,最后目送自己沉入河底。突然,好像是一段陡坡,幽暗的空间和无比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天崩地裂,下一秒他恐惧于放声大喊,水涌入喉间,还不等他有呛水的反应,“扑通”一声就到底了。他被水面拍晕,然后出现在这里。痛苦如潮涌来,只是站着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休息一下吧,你看上去好累。”

身后的少年好心地说。清脆的声音让死里逃生的新手猎人安心了一些,他从对狼群的警备里抽出一些精力,把它交给了火堆旁的少年。“是你救了我吗?”

缓了好久,姆卜沙终于开口。“嗯。”

少年点头。“谢谢。”

“不客气。”

“我们这是在哪?”

姆卜沙问。“北原……吧。”

少年不确定地说,“或者是松北原。”

“北原?”

姆卜沙一愣。“你不是北原的牧民吧?”

少年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不是,我是……布兰戈德部的人。”

“布兰戈德部?”

少年皱眉,“那是在哪里?”

“你不知道布兰戈德?”

姆卜沙惊讶道。“不知道。”

少年摇摇头,“那个布兰什么部在哪里啊?”

“在草原的东边,厄鲁塔亚平原上,再往东一些就是东野山脉。”

“东边的人啊。”

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姆卜沙的目光怪异了起来。姆卜沙没有注意,而是偏着头警戒着洞穴外围的情况。少年忽然低下头,嘴里念叨着姆卜沙听不懂的东西。姆卜沙听见了一些,却像天书一般让他烦躁,他心底暗暗判断道:这少年说的应该是北原某一部落的古蛮文吧。“对了,我叫姆卜沙,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姆卜沙靠近火堆,一股暖意涌了上来。“名字?”

少年抬起头,声音忽然低了许多,“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那你的家在哪里?”

姆卜沙反应极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溺水而变得迟钝,完全没意识到情况的诡异——少年是如何在雪松林的夜里把自己从汹涌的河水里救下来,又是如何孤身一人把自己拖到洞穴里的。洞外忽然传来一阵狼嚎,恐吓者的吼声瞬间充斥整个天地。火光打在少年的脸上,却不见先前的柔和,更像是鬼魅般的扭曲。“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

少年一字一顿地说。姆卜沙缓缓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展开双臂的白净少年,少年的瞳子覆映着山火的涌动,如山啸般的压迫感卷携着狼嚎向他冲来,那一刻,他宛若遇见了北原雪山上的神明。“在那片叫北原的地方,他们给我起了一个称呼……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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