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是年近不惑的高晓宇第一次踏上边疆的草原。时值五月，远离烟火人间的边疆之地芳草如茵，澄澈的绿野一望无际，尤其是和纯净的碧空彼此映衬，令人不禁忘却了此世的一切烦恼，沉浸在这片世外净土之中。成群的骏马与绵羊，一动一静，泛布于这张碧绿的画卷之上，为这副塞外原野平添了许多的生趣。沉醉于风景之中的高晓宇不禁张开手臂，向东方穹顶的烈阳敞开了胸怀——全然没有注意身后的越野车里调皮的妹妹高晓云正偷笑着拍下了这充满仪式感的一幕。折在这里……也不错——这一刻，高晓宇的脑海之中竟然划过了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在高晓宇看来，自己这一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便是默许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高晓云跟随自己的脚步加入神语者。尽管两人的父母都是因故早逝，但在高晓宇无微不至的照顾下，高晓云一直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哪怕是在神语者如此秘密而复杂的单位工作了这么多年，在高晓宇看来，她依旧是那么不谙世事。当然，一方面，身为长兄，高晓宇十分疼惜这个妹妹，任何存在危险的任务都不会让她插手，只让她进行一些搜寻坊间传闻等相对而言轻松的情报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归功于高晓宇最为得力的副手、高晓云的新婚丈夫、048行动组的另一位成员，费明。对于高晓云未来的丈夫，身为长兄的高晓宇心中的标准一直是很高的。所以当高晓云成长至待嫁之年时，在高晓宇眼中，只有这位从自己初入神语者时就选择和自己合作、与自己多次出生入死的搭档费明能够符合他的标准。一向心气甚高的高晓云面对哥哥为自己推荐的丈夫也难得地摒弃了年龄差的世俗成见，欣然赞同哥哥的意见。不过在保护高晓云这一方面，连高晓宇也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心思缜密、行事沉稳的费明甚至比他更为细致入微和符合晓云的心意。虽然费明从未在任何场合提及他的过往，但凭着高晓宇多年观人的眼光，他十分相信这位可靠的战友能够成为自己未来最信赖的妹夫。几周前，当还在国外度蜜月的费明与高晓云收到来自高晓宇的最新的任务简报时，二人商议后便当即决定放弃了假期，立刻回国与先行一步的高晓宇于Z国与G国边境某城镇会合。以最高的效率重新集结的048组迅速展开准备工作，一方面核对确认情报部搜集的关于目标与“联系人”的信息，另一方面准备租赁车辆、购入补给等基本物资筹集工作。“宇哥，上车了。”

身后的车中传来费明的声音，“草原气候多有变化，天黑之前我们得赶到‘联系人’所在地。”

小小的越野车在这片无垠的绿野之上疾驰了十几个小时——行驶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之上，与羊群并行，与骏马赛跑，没过脚踝的野草，苍翠连天的远山。无论是天真烂漫的高晓云还是久经世事的高晓宇，都不禁沉浸在车窗映出的美景之中——只有老成的费明依旧在根据事先制定的路线谨慎地驾驶着车辆，面色若有所思。“老费，老费，”从眼前壮丽的美景之中缓过来的高晓宇回过身来，拍了拍依旧在驾驶着越野车的费明，“咱们现在位于什么位置？”

“如果路线没错的话，我们现在位于呼伦草原腹地，划归巴彦旗。距离情报中与‘联系人’约定会合的地点还有不到40公里。”

费明仔细地核对了电子导航图，沉着地回答道。“嗯……不远了。”

高晓宇沉吟一声，点了点头，“不过，抱歉啊……把你和晓云从国外喊回来工作……”“没事啦，哥，”因眼前的美景同样感到心情愉悦的高晓云笑着对高晓宇说道，“就当……我和老费到草原来度蜜月啦！”

“嗯，”费明点头附和道，“宇哥，别放在心上……任务要紧，这一点我和晓云都很清楚。”

“啊……听说这一次要和真正的神打交道呢……还有些兴奋呢！”

天真烂漫的高晓云过去只能在民间的传说之中了解这些神语者最为核心的目标。这次终于能够亲眼看见一位，她自然感到十分兴奋。“呵呵……”看着兴奋的妹妹，怀着不小的担忧的高晓宇苦笑一声，心中真的是哭笑不得。显然，在平日的情报搜集之中专注于民间传说的她自然只能感受到神的神秘，并没有认识到神的危险。“宇哥……这次我们首先要找的‘联系人’，听说也是……神……”一向沉稳的费明面对这未知的危险，语气竟也有些迟疑。“不仅如此，根据情报，咱们的‘联系人’……在那群神明之中，地位可不算低。”

高晓宇悄声向费明透露着自己所了解的独家情报。“嗯……所谓的，‘至高神’么？”

“哦？老费，你也知道？”

出乎高晓宇的预料，在对于神的情报方面，一向看起来不关心此事的费明似乎了解得并不少。“在神语者道听途说的罢了。”

费明轻叹一声，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唉……不好对付啊。要是真的起了冲突，在他面前，咱们就跟土里的蚂蚁似的，一捏就没了。”

“咳，也没必要这么悲观，老费，”高晓宇勉强撑起架子，出言安慰道，“首长说了，‘联系人’脾气很不错，还算好打交道的……”“好打交道？呵呵……”听着高晓宇的说法，费明不禁无奈地苦笑一声，“宇哥，你可清楚这位‘联系人’曾经为人时的真实身份？”

“嗯？愿闻其详。”

高晓宇知道，费明对于Z国历史了如指掌。作为曾经神语者档案部的管理人之一，关于这些棘手的目标的过往，恐怕在整个神语者也没几个人比他更清楚。“‘联系人’曾经的名字，叫做……陈正昊。”

费明一边开着车，一边娓娓道来，“苏城SZ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兼硕士生导师，‘百鸟学会’的创始人和终生会长，神语者的重要创始人之一，‘先驱者’的同学与挚友……”“前Z国安全局‘伍’组织成员，代号‘朱雀’。”

“哦……原来，‘联系人’和我们还曾经是同行啊。”

高晓宇笑着调侃道。“不只是他。”

费明的语气依旧低沉，“准确的说，这个曾经的‘伍’组织，就是我们神语者现在监视的目标。”

“老费，你的意思是……”高晓宇不禁有些愣住了。“没错，我们如今监视的这十位神明，都曾是这个组织中的成员。”

“这么传奇的吗？真是不敢想象……”听到如今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曾经为Z国安全局效力，高晓宇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没什么不可相信的——毕竟他们为人的时光，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故事了。”

费明轻叹一声，“不过，宇哥，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嗯？”

高晓宇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算了，还是不提了吧——说实话，若不是我曾在档案室里工作，我也不会了解这些令人叹畏的信息。所以，首长不清楚这些事情也很正常。”

老费犹豫许久，还是止住了话头，长叹一声，“宇哥，我的预感，虽然‘联系人’作为人已经死亡了半个多世纪了，但依旧不好对付啊……”“唳——”正在两人聊天之时，车窗外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音。反应敏锐的高晓宇看向窗外——层叠起伏的小坡之上，许多道骑着骏马的牧民的身影正追赶着正在行驶的越野车，并且渐渐对车辆形成合围的态势。“哥，”熟悉各地民间风俗的高晓云提醒道，“哨声是牧民们对我们的警告，要求我们不要再深入了。”

“老费，我们到哪了？”

面对牧民们的合围，高晓宇的声音依旧沉着。“我看看……已经到达情报之中‘联系人’的所在区域了。”

费明看了眼地图说道，“想要找到‘联系人’，我们必须突破这些牧民的合围，继续深入草原腹地搜索。”

“……老费，停车吧。晓云，你和老费留在车上。”

考虑片刻后，高晓宇做出了决定，从车中取出了防身用的匕首，藏在衣袖之中，“我去和牧民们交流。”

“宇哥，我和你一起下车……”费明正欲打开车门，被高晓宇拦了下来。“先确保晓云的安全。”

高晓宇的声音格外坚定。“哥，要小心……”看着车窗外来意不明的牧民身影，高晓云的声音充满了不安。准备妥当的高晓宇一走出越野车，对车辆已经形成合围的马背上的牧民们纷纷取出弓箭，拈弓搭箭，瞄准了高举着双手的高晓宇。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对于高晓宇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为了任务的顺利进行和车中妹妹和妹夫的安全，高晓宇停下了脚步，高声向将武器对准他的牧民们高声喊话：“我是Z国神语者行动部行动人员，我是来找董未羽先生的。我没有恶意，请不用担心。”

马背上的牧民们依旧没有放下弓箭——高晓宇清楚，并非他们听不懂自己的意思，他们只是在等待着谁的命令。车内，高晓云紧紧盯着在车前喊话的哥哥，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驾驶位上的费明也死死盯住合围他们的牧民们，眼神之中充满了飘忽不定的凶恶。在这片不高的小坡之上，双方陷入了僵持与对峙。举着弓箭的牧民们没有任何的行动，高晓宇一行人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行动。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白日的牛羊与骏马渐渐回到了各自的主人身边。不知何处传来了清亮的歌声，随着黄昏的草原骤然刮起的长风传遍了这片绿野。“好了，各位，都停手吧！我们不是敌人！”

一声充满善意的喝止打破了这危险的僵局。高举双手的高晓宇注意到，合围的牧民们蓦然收起弓箭，各自散开，骑着骏马飞驰着下了小坡。与此同时，在小坡的某个角落，一个穿着近现代冲锋衣、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高头骏马穿过穿着与他格格不入的牧民们，缓缓下了小坡，向高晓宇和越野车走来。“高……额，高晓宇，是吗？”

马背上的男人语气显得格外高傲。“我是神语者行动部048组负责人高晓宇，奉首长命令前来协助‘联系人’完成任务，请问您是？”

虽然眼前此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但保险起见，高晓宇还是得确认一下。“嗯，不错。”

男子下了马，笑着向高晓宇伸出了手，“在草原腹地还敢这么硬气地和牧民对峙，有些胆识，很不错。看来，老吴的后辈们还是可圈可点的——我就是‘联系人’，目前的身份是国家资源规划局特邀地质学者兼民俗文化研究者董未羽，不过，你们直接叫我老羽就可以了。”

“老羽……先生，幸会。”

高晓宇迟疑地握住了老羽的手，面色显然还是有些紧张。“哈哈，别紧张。你们的上峰应该也已经把情报告知你们了，在这群神明之中，我可是很好说话的。——好了，天色已晚，草原的室外温度即将转凉，我骑马带路，跟我前往咱们暂时的驻扎地吧。”

“还有，不要惊扰沿途牧民的驻所——他们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我们，都只是叨扰的过客罢了。”

“明白了，多谢老羽先生引路。”

高晓宇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客气什么，一会儿到了驻地，我再把任务的详细情况告诉你们——出发吧！”

说完，老羽看了一眼越野车中的二人，似乎有一刻的愣神——转瞬之间的事情。随即，老羽又一次翻上高大的马背，高啸一声，再一次跃上了小坡，向回到越野车之中的高晓宇打了个招呼，便又纵马下坡，疾驰而去了。“看来是我们多虑了——至少目前，‘联系人’还算好说话。”

高晓宇将匕首重又放回车中，捏了把冷汗。“开车吧，老费，我们跟上。”

“嗯。”

费明重新启动了越野车，向着老羽消失的方向驶去，紧随在老羽的骏马之后。绚烂的繁星如同银河之中闪烁的点点璀璨的钻石，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灿烂的星光之下，一人一骑引领着一辆越野车于沉睡的绿野之上飞驰。夜风的呼啸愈加地紧骤，不时传来牧女悠扬婉转的歌声，余音回荡在这无际的原野之上，融入了夜幕之中的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