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首长，048组组长高晓宇奉命前来报到。”

办公室门外，一个沉稳的声音传到了心底隐隐有些忧虑的章启耳朵里。“请进。”

章启挥了挥手，示意高晓宇进来，先前沉重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是！”

进入了办公室的高晓宇轻轻抵上了门，转瞬间换了副面容，嘻嘻笑着凑到坐在办公椅上苦恼的章启身边，“怎么了，老同学——这次把我召回来，事情不小吧？”

“哼，若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我怎么舍得把你这个浪荡子喊回来？”

章启苦笑着回应道。“诶，不是我说，从十八年前咱俩第一次合作开始，你可从来没有为任何事像现在这样苦恼过。”

高晓宇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了章启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调侃道。“同样是一届毕业的，你却早就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我还是只能在行动部当个组长。这说明什么？您老人家还是厉害的啊！”

“少来吹捧我了。你我的能力，几斤几两，我们都很清楚。”

对于高晓宇的调侃，章启显然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不是我劝你，你也收收你这副随性的样子——你应该清楚，老师当初为什么拒绝推荐你成为负责人。要不是因为你这副不受管教、放荡不羁的样子，坐在这里的人可就不是我了。”

“负责人？这么累的活儿，我可不愿意干。”

高晓宇捋了捋自己的两撇柳叶胡，微笑着说道。“不过，这次究竟要对付谁，居然能逼得你指名道姓要我出马？”

作为行动部门能力最强、立功最多的小组的组长和神语者第二世纪负责人的老同学，高晓宇的故事可是这一代神语者之中流传甚广的传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RM大学，却因为和执教社会学的教授理论“新世纪黑户”的问题无果而选择退学；被Z国安全局猎头看中、盛情邀请其加入对外情报组，完成训练后却被曾经的老同学章启一纸邀请函欣然加入神语者计划，险些引起神语者和对外情报组的内斗；加入神语者后多次出色地完成情报收集与阻碍排除任务，但由于其违抗上峰命令、擅自拔除非任务目标而失去了颇为欣赏他的前任负责人的推荐；受到前任负责人最终推荐的章启走马上任后，原本放荡不羁的高晓宇却收敛了本性，认真负责起048组的建设与任务执行工作，使得其成为了神语者外部行动组之中的王牌之一……虽然高晓宇并不是行动部的部长，但哪怕是如今行动部的部长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出色的工作能力。只是太多时候，大家都不清楚，高晓宇的心底究竟在想着什么。章启知道。她深知，对于逐渐堕落的此世，高晓宇一直深恶痛绝。在他不拘小节的行事风格之下，埋藏的是他对此世的反思与迷惘。在一次次任务的执行之中，高晓宇一边用自己的方式执行着自己的正义他，和她一样，只是个找不到答案的迷路之人罢了。“听说过……神吗？”

章启用迟疑的语气告诉了高晓宇任务的真实内容，“这次，是我们神语者第一次与真正的神打交道。”

“神……”听到章启的话语，高晓宇总算是了解了为何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她如此犹豫忧虑、以致于一定要召回在外休假的自己。身为本代神语者的老成员，高晓宇自然也听闻过神的存在。作为神语者最终的目标，此世之人的信仰，彼岸真正的统治者，这些遥远的概念在他高晓宇眼里，都是废话——在过往的相关情报收集工作之中，从每一个民间异闻与神话故事中，高晓宇只看见了端坐于高天之上、不问人间疾苦的神。那自然不是他心目之中真正的神。若是神真的想要拯救此世，此世又何以堕落至此？这是此39岁的高晓宇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没有亲自与传说中的神明交涉前的想法。“老章，你是说……我们一直监视着的目标，主动联系我们了？”

高晓宇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了。“没错，准确来讲，是‘先驱者’曾经安插在目标之中的‘联系人’第一次以神的身份主动联系我们。”

章启的语气格外严肃。“我们之前并没有与他们正面打交道的经验，虽然他们也曾经是此世的人——而且按照我们这行的标准，都是足以彪炳史册的光辉人物，但如今他们的身份已经不是普通的人了……”“所以，这么大个火坑，您老人家就把我往里推？”

这一次，轮到高晓宇苦笑了。“要是我不是神语者的负责人，我就亲自上了。”

章启无奈地摇了摇头。“老高，你是我在行动部里最信得过的人了。作为当代行动部的王牌，你和你的048组是执行这个任务最好的人选了——放心，据‘先驱者’的反映，‘联系人’虽然已经成神，但还是很好相处的。所以，你只需要向他请教一下如何与神打交道即可——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次任务说难也不算难。”

必须承认，章启是硬着头皮说的——作为此世凡人的先行者，与从未接触过且居心未知的强大物种正面交流、甚至是交锋，她这么做无异于将高晓宇推向悬崖的边缘，让他听天由命——真正意义上的听天由命。作为多少年的老同学，虽然心底很是不舍，但为了任务圆满完成的最大可能性，如今身为第二世纪负责人的章启，必须学会背负一些责任与代价。她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没有高估高晓宇的觉悟。“……什么时候出发？”

思考良久后，高晓宇沉着地问道——身为多年的老搭档，即将迈入不惑之年的功勋累累的他，这一次也没有辜负章启的期望。“等你的妹妹与妹夫从J国度蜜月回来。”

得到高晓宇的答案后，章启的语气显然有些如释重负。“我知道行动部的工作很辛苦，他们又难得休假。再者，‘联系人’说不必着急，准备妥善后再去呼伦草原与他会合。”

“等048小组的组员集合完毕后，我会把‘联系人’如今的位置与情报发送给你。”

“我明白了，等我的好消息吧，首长。”

高晓宇长舒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向章启郑重地敬了个礼，随即转身，准备联系自己的妹妹与妹夫，进行任务执行前的准备工作。“等等。”

章启喊住了正欲离开的高晓宇。“怎么了，舍不得我了，老同学——现在取消命令，还来得及哦！”

高晓宇转头，依旧带着他那戏谑的笑容。章启并没有回应高晓宇。她默默地从抽屉中取出一份文件，一份十年前的申请书——虽然距离有些远，看不清申请书上的字迹，但亲手书写它的高晓宇知道，这是十年前他向前任负责人递交的与章启的结婚申请。一份因为执行自己的正义而没有被批准的结婚申请。“神语者行动部048组组长高晓宇，我以神语者第二世纪负责人的身份正式宣布，你的结婚申请——我批准了。”

高晓宇从未想过这份尘封已久的申请书会被章启从档案室偷出并一直随身带着。他一直认为，他对这位如今位高权重的老同学的感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我等你回来。”

章启郑重地将申请书交给他，“等你回来，咱俩……老大不小的人了，凑活过完这辈子算了。”

“呵呵，行……”看着眼前风姿不减当年的章启，高晓宇接过了她手中的申请书，给了她一个临别的拥抱。“此世甚多苦恼，若是为了你，我倒也不介意珍惜我这条小命。”

“等我回来，老朋友。”

看着高晓宇挥手远去的背影，驻足于办公室的章启叹了口气。她早已放下了青春年华所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正是因此，她更为理解比起自己的幸福，此世的命运更为重要。人事已尽。剩下来的，虽然说来可笑，但她只能祈求神明。老高，可别折在那里了。——这是作为一个此世的凡人的章启此刻心中最真实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