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姝也不急着一口气赶回南部边境舅舅家，快马加鞭两日远离了王都后，一行人只装作是普通商客，走走停停，不时又绕点路，等着西边那几座城池的消息。这次年纪相仿的傅元镜和季葳蕤扮作一对夫妻，陈静姝和郑瑾一装作是季葳蕤的弟弟妹妹，健壮的宋涯宋岷兄弟对外说是雇的挑夫，余下方崎和乔三都是讨生活惯了的，扮成仆从也是有模有样的。陈静姝带着郑瑾一和季葳蕤，一边采买物品，一边不动神色地听着不知情的民众绘声绘色地讲着前些天王都发生的事。禹陈国四王爷反叛诛杀王室，又被自己几个部下取了项上人头的事情已被传的路人皆知。卖绣花鞋垫的说，那术靖国素来与禹陈国交好，听闻邻国内乱连忙派了军队去帮忙剿灭反贼，无奈晚了一步。那卖铜镜的说，术靖国主听闻禹陈国主遇害悲痛万分，本要去亲自吊唁，又恰逢身体有恙只能作罢，下令将被害的禹陈王室好生安葬，又对几位诛杀反贼的义士予以嘉奖给封了官职。卖胰子的也挤过来，说禹陈国乱，宗室内竟无一人幸存可掌大局，术靖国主未免他国趁机来犯，便让去救援的军队留在禹陈镇守。几人又赞扬术靖国不愧是禹陈最交好的国家，术靖国主真是仁义。陈静姝听着内心冷笑。此地离王都甚远，术靖又是拟好的说辞，全然将自己摘了出去。先前被征调北上的士兵又死的死降的降没几个回来的，这套说辞一传十十传百，都当当初术靖南下是得了禹陈的求助来帮忙镇压反贼的，竟是没几个人知道为的是入侵禹陈了。代为镇守，怕是再过些时日就名正言顺的纳入版图成了他术靖的一个洲吧。本就是这几日看陈静姝郁郁寡欢，怕忧思过度才拉出来上街转转，稍微放松下心情。这会儿季葳蕤见她又在暗自伤神，内心轻叹口气，拉着到旁边卖珠花的摊子，一把抓了四五件就要往她头上戴。“哎呀妹妹，你看这个珠花你戴着正合适呢!”“这个鸾钗多精细啊，那个柳叶儿和桃花的还是搭着的呢!还有那个镶绿玉的小梳篦也很好看呀!”季葳蕤平日里也没怎么安慰过人，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只能笨拙的转移陈静姝的注意力。“就这个吧。”

陈静姝拗不过她，随意扫了一眼，只挑了个梨花样式的白绿色辑珠小簪拿在手上。陈静姝从前最爱戴这些小玩意儿，尤其是小孩子时格外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常爱将她母后的簪钗环佩胡乱挂上，插得头上满满当当的直坠脖子。就是大了知道要庄重了，也常一只手带着三四个玉镯珠链藏在衣袖里。看着从小明媚张扬的表妹如今这样阴郁，郑瑾一自是心疼不已。灭国弑亲之痛，哪里是这么好走出来的呢?又过了八九日，陈静姝刚回住所，宋涯几人已在屋内等候，手上拿着几封信，似有些面露难色。郑瑾一询问道:“是西边回信了?他们怎么说?”宋涯有些不敢回答:“那六座城池的郡守均不愿派兵来与殿下汇合......”陈静姝神色一冷:“食君之份担君之忧，父王刚去世几日，他们倒是这么快就卖身投靠新主了?”乔崎插着手靠在门上，懒懒说道:“先前我就觉得西边那十万兵是不会过来的。”

“为何?”宋涯不解，他在军中也是服从军令惯了的。为兵者，军令如山，何况为民者，如何不该为君主赴汤蹈火?方崎解释道:“他们又不是殿下平日里用的禁卫军，或者宋小哥那种严格训练要为国而死的直隶军队。人家那就是个平时混口饭吃的护城兵，谁会冒着几乎必死的危险来啊?”见陈静姝似有不悦，宋岷悄悄捅了捅他，低声说道:“对殿下说话也懂些礼数。”

陈静姝沉声道:“接着说。”

“据说他们西边那儿有几座金矿玉矿?这会儿术靖要好名声，自然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这会儿要是他们守城兵全走了......”傅元镜先前也跟他商讨过此事，便顺着说下去:“若是他们走了，到时术靖对外声称是陈宥平的势力潜逃，打着镇压反贼的旗帜就是屠城也说不准。”

乔三听着若有所悟:“守城兵大都是本城人，比起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国主公主，选择先顾着自己身边亲人的性命，也是说得过去的。”

“也有些道理。”

郑瑾一家中世代从军，又是从小听着仗义死节报君恩长大的，习惯了服从军令却未想过还有这层。“说到底不过是没有法纪。”

陈静姝听了方崎所言依旧不认同，军令如山，何况君令。她原本打算将西边的剩余兵力调过来，借着地形优势，下边又有原先舅舅借给自己的五万人马接应，就算突围损失再重，最后两边加起来也能有十万人。现在西边的贪生怕死不过来，舅舅那儿又要守着边境，能调动的也不剩多少了，还能再去哪里借力呢?陈静姝觉得很不甘心，复国，她现在连第一步聚集兵马都做不到，只有五万人，能干什么?连一座城池都夺不回来。，忽又想到，既然那边已经不认自己这个旧主，若是他们想向术靖邀功，岂不是还有可能将自己暴露出去。她愤愤地咬着嘴唇又怨自己无用，心口一阵刺痛，似有针扎钻心一般。“慢慢来，先回家再说吧。”

郑瑾一拍拍她的肩膀道。到底自己这些人还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平时能有点小成，遇上大事难免思虑不周全。何况是复国这等事，还是得先问过有眼界的长者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