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在城外等待的几人汇合后，郑瑾一这才暂时放下心来，转头看了眼破旧的王都城楼，又回头看了看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陈静姝，长吁了一口气。回到暂居地，几人边烤火边准备商议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回京时忙着赶路，在京几日又东躲西藏没怎么长时间碰面，这会儿陈静姝才第一次有时间仔细端详眼前几人。同批从军的郑瑾一的心腹宋涯宋岷两兄弟，家中世代从政自己却不入仕的傅元镜，行走江湖讨生活什么巧活都会一点的方崎，探听消息很灵通的乔三，还有先前给自己药的医师季葳蕤。这些郑瑾一各路结交的朋友，或许就是今后自己复国的关键力量了。季葳蕤分析道：“陈宥平既死，知道公主还幸存的人也不过二三之数，就算来日知道了还有殿下逃脱，殿下身为女子而并非王子，术靖定会觉得一孤女出不了什么事端，也不会耗费精力全力追捕。”

“这会儿倒是还要谢谢他们这么瞧不起我。”

陈静姝冷哼。“殿下不必因此不悦。今日他轻视于你，来日殿下势力强盛了自然能打他的脸。”

季葳蕤道。傅元镜与两兄弟对视一眼，道：“听闻公主的兄长并不是死于疫病，而是被海外一神秘仙岛的仙人接了去?”“你们是想找回太子王兄，以他的名义复国?”陈静姝想起当日那老仙人显神迹接走王兄时，隐约是说了陈景豫与禹陈王室缘浅之类。当时她不懂事，只以为是兄长自己一个人去了好玩的地方，也吵着闹着要跟着去。父王说什么景豫再留在宫中势必活不过弱冠，母后抱着她几乎哭死过去。当时她懵懵懂懂的，只知道不能让母后伤心，便也不再吵着要找兄长，之后宫中也不再提及太子陈景豫之事，对外只说得了疫病暴死。先前决心复仇时她便也想过要不要寻兄长回来一起复国，但想及那老仙人所言，又放下了这个念头。父王母后已被奸人所害，禹陈王室现在就剩她兄妹二人，兄长既命中与国缘浅又有仙缘，自己何必去拉他重回人间。方崎大着胆子道：“正是。当初册立太子乃是晓喻诸国的，众国皆知其为禹陈国的正统继承人。再者民间百姓最是信天命，太子殿下既有仙缘，以此建立基础聚拢人心相当容易。若是那位仙人再愿意帮助一二，莫说复国，就是反过来将术靖也吞并了也不是不行。”

“我禹陈还剩多少兵力?”陈静姝突然换了个话头。“南边东边的兵力大多先前都被王上抽调走抵御术靖大军，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还有几处都在王都以西，那边几座城池因离得远有山脉阻隔未被征调，不过人数不多，六座城池加起来不到十万之数。”

郑瑾一答道，“但若要与我们现在的这军人马汇合，中路必会撞上术靖军。”

“若是再拖几日，恐怕这十万人就要彻底被术靖收编了。但若让他们此时赶来汇合必然会损失惨重，全须全尾的能有三成都算是多的了。”

宋岷平日在军中主管的就是统计人员伤亡和安排救治，自然是知道在敌军咫尺之遥的情况下硬冲出去会死伤多惨烈，若是时运不济，全军覆没也说不准。“术靖既已拿下王都，想必也不急剩下这几个唾手可得的小城池。让他们找机会赶过来，把我们后头带来的五万人留在这儿等着接应。我们先赶回舅舅家，再想办法能不能找其他人再借些兵马。”

陈静姝内心另有打算。“那明日你给军中先传个信，叫他们往回撤些距离，免得离得太近了让术靖军察觉。”

郑瑾一对宋涯交代道，“再找些腿脚快办事稳妥的去那边几座城池传信，待两边敲定了时机再一同行动。”

“就这样吧。都先去歇着吧，这些天辛苦各位了。”

陈静姝裹紧了斗篷，让众人去休息。郑瑾一朝他们摆摆手：“去吧，我守夜。”

陈静姝依旧思索着刚才方崎所说的。以天命聚集民心……若是找个王兄的替身呢?忽然有人将她的腿抬起，搭在了他自己身上。陈静姝一愣，看向郑瑾一。郑瑾一叹了口气，替她轻轻的揉着膝盖：“还疼吗?”刚才他见陈静姝一直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膝盖，便想起了她自幼有个腿疼的毛病，每每寒冬受了凉就会疼的整夜不能入睡，常常要人一直揉着膝盖才能减轻些疼痛。这些日子连夜赶路，回了京也东躲西藏的，想来是受冻了又疼得厉害了。“眼神真好。”

陈静姝笑道。两人都沉默着不再说些什么，只听得见干柴火被烧得噼啪裂开发出的声响。火光跃动，陈静姝想起了在宫里看到的几座被掠夺完又被烧毁的殿宇，有些恍惚。郑瑾一默默揉了良久，再看去时陈静姝像是已经睡着了，戴了斗篷的大帽子，脸被帽子上镶的毛领掩着。“好几日没睡了。”

他将陈静姝的腿轻轻放了下来，把斗篷掖的更严实了些，又添了几块柴，轻手轻脚的起身坐去门口守着。外面依旧是飘着大雪，他抬头看天，夜空也被雪映得有些白了，不再压抑却显得寂寥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