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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雄心勃勃的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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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建民背负夕晖,沿着小河边的土路大踏步地走着,身后卷起一股小旋风。路边的猫狗和鸡鸭鹅慌忙叫唤着躲避。河边的柳树残存的几片枯叶,被风吹落,在他身后旋转了几下,才落到地上。他觉得身上躁热,便解开了棉衣的两个布结纽扣,让凉风灌进去。自去年秋天担任村长(当时的职务称呼)后,任务就赶潮头的鱼似的,一个接一个跳过来。组织秋耕秋种和秋季粮食征收、组织农民冬学、开展春耕春种、领导抗洪排涝、四夏生产和夏粮征收,仿佛走马灯一样一年就过去了。最近又刚忙完新一轮秋收秋耕秋种秋征、动员青年参加志愿军。他以为工作开始新一轮循环了,不料一个破天荒的重大任务又落到了肩上,就是要他迅速在本村组织60多民工,参加治理淮河工程,开挖通海河。他属于越有大任务越兴奋的人。人是经历打造出来的。六七岁的时候,他跟着母亲逃过荒、要过饭。寒冬腊月,多少次夜晚钻草堆头躲避风雪。曾被富家的狗咬伤过小腿,至今疤痕犹在。不是前年土改分到田地,他家去年不可能翻建房子,今年春节也不可能找到女人结婚。他发自内心的想法是,不拿出十足的劲头干工作,对不起上头和乡亲们的信任。下午,芦集区副教导员周永新,对全区12个乡的指导员、副指导员、宣传员,58个村的村长做动员讲话,宣讲了治理淮河的重大意义,提出了任务和要求,最后宣布由区人民武装部部长陈有德担任芦集区工程大队大队长,各乡指导员或副指导员为中队长,各村村长任分队长。各乡村要按照人口百分之十的比例,动员民工参战。听说独腿陈有德带队,与会的人非常吃惊。原来,区孙教导员上月被调往县政府,暂时还没有接替他的人。周永新为几大任务忙得焦头烂额;吴副教导员抗日战争中受过伤,最近伤情复发,不得已而病休;郑副教导员四五年前躲避还乡团搜捕,蹲过半年地洞,落下气管炎,寒天一发作就拉风箱似的喘息,却还坚守在岗位上。干部太少,一个萝卜常常顶两三个坑。在班子会上,有德主动请缨,说带队上工地非我莫属了。周永新慌忙摇手:“工地坑坑洼洼,爬高下低,好手好脚还够呛,不是你一只脚能顶得下来的,还是我去,你协助郑副教导员把区里的担子挑起来吧。”

有德呵呵一笑说:“我没有你那文武全才,你的担子我跟老郑都挑不动。上工地是动动嘴的事情,不要怎么跑路,更不要我去挑土抬泥,凭什么说我干不了?有人独腿还走完万里长征路呢!过去我耽误过工作吗?”

又拍着胸脯说道:“你们放心吧,万一顶不下来,你们再派人换我。”

一席话顿时堵住了众人的嘴。后来,周永新请示县委王书记,果然确定由有德出马。建民听了这些,当时不禁感叹,一只脚的部长还领兵上阵,乡亲们有什么理由不出河工?然而,想象与实际常有想不到的距离。进入村子,他一边走一边点着名大声通知:“秦二爹爹,江三爷,晚饭后,请你们各派一个代表,到李惟和家开会啊!”

见到年轻男子汉,他就探探口风:“玉文,让你参加挖河工程你去不去?”

秦玉文是青年,却有些老成持重,回话说:“哦,我看看还有哪些人报名。”

有些平时不关心时事的人,竟然好奇地问:“好好的,挖什么大河?”

“以前不是说过吗?这是治理淮河的特大工程。”

建民耐心解释。“挖一条大河,淮河就不发洪水了?”

“洪水就进大海唻。”

“有工钱吗?”

“一天发斤把二斤大米。”

讲实惠而干脆的人这时就笑道:“去,去,在家闲着也是白费粮草。力气是渗水井,用掉又来了。”

没主意的却含糊说:“再说吧。”

有人说:“人家去我就去。”

建民说他看相不对,个个这样想就塌台了。他继续大声通知:“永龙、永豹、永虎,晚饭后派代表到惟和家开会啊!”

郭永虎的妻子赵秀兰应诺着走出门来,压低声音问:“村长,真要动淮河的龙脉啊?”

建民没好气地反问:“那滩来的龙脉?”

“江二爷说,淮河的龙脉是动不得的,动了只怕洪水来得更大。”

见建民的脸色变了,连忙打住。建民语气严厉起来:“我早就提醒过他,新时代不信那一套,叫他不要胡说八道,扰乱人心,他还不晓得收敛,真想挨整啊!”

赵秀兰慌忙摇手:“村长,他就是跟几个女将背后嘀咕嘀咕,又没拿洋号吹,你不要计较,也不要说我提的。”

她提的江二爷叫江宝仙,过去是阴阳先生,给人家阳宅阴宅看风水。土改后,有了田地,加上人民政府禁止,这一行就渐渐丢下了,但仍然不时有人请,让他赚点外快吃食和小钱。没事谈闲,他也会三句不离“本行”,犯“职业病”。建民警告过他,迷信活动不能再玩,他嘴上答应,行动却藕断丝连。建民刚来到月琴家门前,听见身后郭胜我的声音叫唤:“建民哥,等等我。”

这胜我像贾宝玉嘴里含过的玉,有些来历。他比建民小一岁,却在建民之前当过近两年村长。说来近乎荒唐。他本是苦出身,没读过书,父亲去世早,他也跟母亲讨过饭。由于母亲对他管教不严,用乡亲们的话说,是桑树条子没有自小刈,使得身上长出一些枝枝叉叉的毛病,好吃懒做手儿长,油嘴滑舌胆子大。1948年秋天,这一带搞土地改革试点,工作队进驻镇东村,正需要积极分子,见他无牵无挂,参加扫盲学习认真,尤其是敢说敢当,斗地主富农第一个跳上台,三句话不到,就给打骂过他的富农两个耳光。工作队队长觉得开辟局面就需要这样的人,于是土改中途就推荐他担任了镇东村村长。头半年,他还比较规矩,任务也能积极完成。后来,狐狸尾巴就慢慢地露出来了。谁家办婚丧大事,他一请就到,不请也自到,说给你家“撑撑台面”;征收公粮要额外增加损耗,结果却跑进了他家的大柜;走路能“顺带”人家几棵菜:“顺便”掏走人家鸡窝里还热呼呼的鸡蛋。这哪里像人民的村长?乡领导早就看不惯他了,批评他几次,竟等于嘴上抹石灰——白说。去年秋征一结束,乡指导员洪兴雷就提请区委罢了他的“官”,提拔建民接替。被本庄人占了“热窝子”,胜我面子挂不住,心有不甘。但建民人比他正,乡亲们拥护,他是犟驴碰见牛,不得不低头。他只好跟着母亲,辛辛苦苦地在田亩里刨食。家中缺少饲料,养不出大猪,肥料不足,加之经验不多,勤劳不够,夏秋两季收成,缴纳完公粮,勉勉强强地糊个温饱。大忙一过,饭碗里大米就成了配角,青菜、芋头、茨菇、番瓜、胡萝卜、山芋之类的当家了。偶尔才有豆腐、鸡蛋打一回牙祭,鱼肉更是“稀客”,难得上门。当村长十天半月吃顿香喝回辣的好事没有了,他自然感到失落、不爽。午饭后,母亲让他去给小猪锄点草,垫垫圈,明年开春好歹出几十担猪脚粪,垩那三分旱地,种些菜瓜,卖些钱。她又唠叨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你老大不小了,早该擒女将成家唻,趁我有口气,还能帮你一把,我腿一蹬,眼一闭,指望那个帮你?你有什么办法成家?”

这一带娶老婆总说“擒女将”,好像女人是敌军将士。称呼已婚男人则叫男将,很有军伍味道。胜我不是不想女将,但女将要“擒”来,不是想来的,难度很大,因此对娘不耐烦,说:“长菜瓜能卖几个钱?哪块够成家的?先让我抲抲(2),养养神再说。”

母亲叹息一声,自去搓草绳修补菜园栏。她还不明白,母子虽然有割不断的血肉联系,却很少有心心相印。胜我正斜躺在床上空想女人,听见建民跟人交谈,其中“一天发斤把二斤大米”的话触动了他——先不先,能捞个肚儿圆,去得!他一骨碌下床,趿拉着破布鞋,撵出门来。“建民哥,真要挖大河啦?”

他讨好地笑着问。“当然是真的。”

“一天有几斤米?”

“基本工一天1斤半,可能多劳能再多得。”

“我想报名参加,行不行?”

建民一楞。主动报名的这还是第一个,但再没想到是他。他是真心吗?能吃得下去那份苦吗?不管怎样,有这个积极性要欢迎。土话说,没有水牛,驴子将就。于是,他接道:“晚上你带个头,在会上报名,算帮我的忙吧。”

胜我得意地应诺。建民刚想离开,月琴出来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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