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正义。”

李益指了指墙上的锦旗和规章制度，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有些泛黄，“你今天的疑惑我当初也有过，不过我问的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他告诉我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真相，每个人都不完美，每个人都会不甘，都有委屈，我当时不理解。要实现正义，不是靠一腔热血，要靠程序正义这件工具，这个世界只有它是不带私欲的，但使用这件工具的人很重要，所以我们对待好人和坏人，要做到一视同仁。”

“队长……”李益点到即止，“你现在想不明白没关系，但你要记住，你可以同情好人，但不能觉得坏人就该去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TA有罪，要让法律去制裁TA，私刑不是正义。”

林笑笑沉默良久，“谢谢队长。”

李益看了看时间，“快下班了，去吃个饭休息一下，等会回来加班。”

“是！”

李益看着林笑笑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一个个的小年轻任重而道远啊。“少年老成的人？难道你是说我？”

“嗯？”

李益回过头，发现简岩正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顿时有点尴尬，“怎么走路没声儿啊，少年老成说的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吗？”

简岩不置可否，“你们找到嫌疑人了？”

“目前来看只是一个新线索，不过你知道这个线索是谁提供的吗？”

李益为简岩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自问自答道，“姜唐。”

“我记得她有不在场证明。”

简岩想起那句不客气的反问。“其实说实话，她有杀方以诚的动机，但是仔细查你就会发现，不可能。她的社会关系太单一，在国外学画画，一待就是十几年，学费生活费都是定期打给她。回国后住酒店，期间没有任何社交，我觉得她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除此之外呢，方以诚的个人行踪没有可疑？”

“目前没发现，方家这个太子爷，隔三差五去方氏地产打个卡报个到，其余时间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别的，朋友也都是同一阶层的，家家都有律师顾问，总不能都叫来警局问一遍吧？”

简岩并不意外，“明天下午方家要开追悼会？”

“你消息还挺灵通，这方家是个硬茬。”

李益正在头疼这件事，方以诚被杀，按流程遗体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交还给家属，案件又没大的进展，方家不可能和和气气的请警察去现场。简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去看看。”

“你是认真的吗？”

李益挠挠头，还是头一回听说上赶着参加别人的追悼会的，不过仔细一想是简岩，也不是没可能，“行，到时候我给你搞个监听设备。”

“嗯。”

简岩从口袋里拿出一只U盘，递给李益，“凶手的犯罪心理学分析。”

李益接过插在电脑上，打开一个文档，密密麻麻的全是图文，“这么快？”

“我的结论是，凶手是个从事艺术相关领域的中年男性，近一年内家庭很有可能产生大的变故，导致其性情大变，而且他不会就此收手。”

“是男人？”

李益愣了愣，快速的浏览着简岩的分析，“艺术相关领域这个我明白，家庭变故导致性情大变你怎么看出来的？”

简岩挑眉，“我不是都写了吗。”

“但你现在人就在这。”

李益看着这么多字就眼花，索性关了文档，厚脸皮的看着简岩，“你就按照通俗易懂的方式说，直接点。”

两人就这么干耗着，简岩无奈投降。“这起案子是预谋杀人，根据法医的报告，方以诚体内有残余的乙醚成分，凶手先是把方以诚迷晕，然后连人带浴缸拖到美术馆，再杀人。凶手清理了现场，能做到迷晕然后带走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凶手应该也是男性。”

李益点头，“有道理，还有呢？”

“方氏集团包括旗下所有子公司涉及多个行业，部分行业几乎达到龙头垄断地位，去年还有一家企业因为方氏收购竞争对手而申请破产，可以说是树敌众多。要想杀方以诚，手段可以非常直接，如果是我，绑架撕票或者远距离枪杀。搞这么一出，报私怨的可能性更大。但是选在这个时候，要知道方氏的公关团队非常称职，没有任何负面消息，所以大概率是凶手家中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他，以至于他终于决定对方家复仇。”

李益点头，示意简岩继续。“至于为什么目标是方家，因为方以诚太过年轻，如果不是本身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简岩顿了顿，看了眼李益，“关于这点我觉得你需要更新一下查到的最新线索。”

“我正要和你说。”

李益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这几个女孩曾经是方以诚的助理，他借各种外出考察的名义带她们单独出差，灌醉之后实施诱奸。”

简岩沉默了一会，“这几个女孩现在在哪儿？”

“前几个接受了方以诚的赔偿，离开本市了，只有这最后一个叫王璐的，我让陆成非他们去请了。”

李益指了指她的照片，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简岩，“这个主页，怀疑是王璐的小号。”

“凶手是个男人，这点不会变。”

简岩是基于尸体做的判断，不会因为方以诚做过什么，是个强奸犯而发生改变。点开璐璐没有新生活的页面，简岩快速浏览着，看完他又翻回方氏给的资料，王璐的亲属关系那一栏，显示独生女，父亲去世母亲在老家务农。简岩捏着手机，有节奏的敲着边，“王璐顶多是正在谋划如何曝光方以诚的犯罪行为，杀人她是不敢的，而且你们要跑空了，她不会乖乖在家等你们。”

“你这也太玄乎了。”

暂且不说别的，王璐怎么可能知道警方要去找她？但李益还是联系了陆成非，问现在的情况，陆成非半分钟后回复——王璐家没人，邻居说有两天没见到人了。我们蹲一会，到晚上要还是没人，估计就是跑了。“大师，你是从哪座山哪个道观下来的？”

简岩扯了扯嘴角，“说回私怨，还有一个信息，你们当时忽略了。”

他翻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当时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现场照片，我下载回去调了一下亮度，拍摄时应该是晚上，这张照片是凶手发出来的。”

李益听到整个人愣住了，仔细一看照片，确实展馆内四周更黑暗，方以诚的手也是自然垂下的状态，和中午发现的时候有微妙的区别。“你的意思是，这个凶手不仅杀了人，还在现场在人断气前给他拍了一张遗照？”

李益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看来这个凶手确实超乎寻常的变态。“但是他没想到你们警方的网络信息组动作很快，本来他想要享受民众的恐惧，这种快感是他渴望的，但是你们阻止了他，所以他肯定还会有所行动。以上。”

李益听完沉默了一会，“这就是你要去追悼会的原因？”

“原因之一。”

“要不我教你几招防身？”

简岩有些无语，“李队长，你以为我是去干什么？”

“我让小林扮成你的学生跟你进去，可以吧。”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赖。说了半天，你要是进不去怎么办？”

于是简岩就在李益的面前拨通了J大心理学院郑院长的电话。原来J大心理学院是一个比较冷门的院系，本就缺乏资金，一直处于宣传不到位的状态，连带着师资力量也薄弱。而简岩作为国内犯罪心理学领域的明星学者，一直在学生中很有人气，如果能邀请他加入，一定能使学院在专业领域中提高知名度。于是简岩提出想要陪同他一起去吊唁方以诚时，郑院长一口应允，而简岩也顺理成章的成了J大心理学院的客座教授。前后也就十多分钟，挂断电话后，李益此时看简岩颇有种愧疚，“你也太够意思了，为了帮助警方开展刑侦工作，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简岩鄙夷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半个月前就接到郑院长的邀请了，J大的教学环境我也很满意，而且我出席方家的追悼会也有个人的原因。”

李益：“你当我没说。”

果然晚上王璐也没有回家，陆成非和吴铎青充满斗志的出去，满腔郁闷的回来。方以诚的追悼会在萧山殡仪馆举行，因为是凶杀案受害人，方家要求尽量低调，流程也从简，不做遗体告别，拒绝任何媒体记者采访。简岩参加追悼会还是一身黑风衣，正好戴上李益给的监听设备——一对蓝色袖扣。李益再三叮嘱，假如凶手出现也不要暴露自己，安全第一。“当然，个人英雄主义不是明智的选择。”

简岩用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看李益，“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刑侦队长的？靠那点三脚猫功夫？”

“得了……随机应变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