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王富贵听了喜上眉梢。几秒之后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个灵魂了，是谁在回答自己？当看到身后的两个人，忍不住惊了一跳。陶正则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王富贵疑惑道：“陶医生，你们怎么来了？”

他望向陶医生身后，那个之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男人也在，王富贵本能的向他点点头。陶正则道：“我来看看你们。”

看什么？王富贵自然不能理解他的话。陶正则也不打算过多解释，直接越过他走到王明哲身边，马国民也跟了上去，两人一左一右地围观王明哲的成绩单。“国民，这成绩你怎么看？”

陶正则偏头问马国民。马国民是个大学生，虽然已经毕业多年，但近些年来网络上对高考的关注度极高，所以多少还懂一些：“你儿子的成绩很好，只要发挥稳定，是不需要担心的。”

陶正则也欣慰地点点头：“是所有学校抢着要的好苗子啊。”

“这臭小子原来这么厉害呀！”

王富贵眼里满是骄傲。“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陶正则朝四周望了几眼。王富贵知道他的意思，便道：“我们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我岳母，孩她妈不放心，去送送。”

儿行千里母担忧，殊不知，父母们曾经也是他们父母最担心的儿啊。陶正则理解地点点头，他一点头，小灵鹤从他头发里飞了出来，还好奇地盘旋在教室半空飞了好几圈。王富贵面露惊恐，只觉得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动物，通体还散发着青色的光。“这是红月姑娘的灵鹤，你不用害怕。”

陶正则安慰他。王富贵这才冷静下来，任由小纸鹤停在自己的肩膀上。说话间下课铃已响起。所有学生蜂拥而出，奔向食堂。王明哲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他身后有一位老师静悄悄地跟着，脸上时不时流露出几分哀叹惋惜的模样。“这位老师是？”

陶正则有些不解。王富贵道：“她是明哲的班主任。”

原来如此，陶正则望向走路神采奕奕的王明哲，有一件事情他从刚才就开始好奇了。王富贵两夫妻是前天晚上出事的，算算时间也一天一夜了。学校不可能没有收到任何家属的信息，至少按照目前班主任的模样来看想必是已经知晓了的。可王明哲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一丝悲伤。孩子得知父母出事，必定不会是这种样子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孩子还不知道吧？”

王富贵沉重地点点头：“孩子外婆应该已经把我们出事的事情告诉了班主任，但是瞒了他。”

王富贵低下头，心里难过。他总以为自己是个可怜人，可儿子比自己可怜多了。连父母的生死大事都瞒着他，知道真相那一天应该会崩溃吧。“他会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同时也会以你们为荣。”

陶正则明白他的用心良苦，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刚才来的路上，他特地向灵鹤打听了夫妻俩的死因。看到灵鹤用身体画出八个大字：泥石流下，救人而亡。他们虽然生在乡野，却是值得人尊敬的英雄。“谢谢陶医生。”

王富贵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三人跟着王明哲来到食堂，还没进门，就远远地闻见一股饭香。可走进一看，打菜的桶里荤菜都没几个。也正因如此，负责打荤食的阿姨面前已经排起一条长龙。所有人都挤在一起，闹闹哄哄的。不是踩到别人了就是挤成大饼，有时候碰到几个不守纪律的小崽子插队，还特别容易打架。王明哲走进食堂，眼睛都没往那“长龙”瞥一眼，直接站在素菜那排。爱吃蔬菜的人少，所以几乎不需要排队，就算来晚了只要等一会儿也能马上打到菜。只是大家不爱吃素菜是有原因的，嫩绿色的青菜看着挺新鲜的，可就是太新鲜一眼就能看到那汤水里一丝油花也没有。豆腐更是朴素，浇了一点酱油也能当一盘菜。冬瓜凑合，上面还撒了一些小虾米，虽然屈指可数的小虾米用十只手指也能数得出来。“这学校的饭菜挺省事儿的啊。”

马国民看了一眼面前的菜，觉的有些不可思议。又探头望了望不远处的荤菜，所谓的荤菜就是两大盆油炸鸡腿，瘦瘦瘪瘪的几乎没什么肉。很明显这荤菜，也没什么可吃的。连陶正则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孩子们的营养怕是跟不上啊。”

“这……”王富贵也是第一次看到孩子们的伙食，噎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大人都觉得难以下咽的食物，孩子们却吃得很开心。几人站在旁边看了半天，才发现在这打饭的都是学生，由此推断出老师应该是不在这里用餐的。马国民淡淡地道：“那些老师可能吃得比学生好。”

他这么推断是有根据的，因为他从小上的小学，初中，高中，就没有一个教师食堂是差的。大多时候，老师比学生吃得不知道好多少倍，真不知道谁才是祖国的花朵。“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陶正则盯着前方某个出口，那里进进出出走过好几个教师模样的人。看样子这食堂的前半部分是学生食堂，后半部分是教师食堂。几个轻飘飘的灵魂轻而易举穿过水泥隔断的高台进入打饭区，又轻而易举地穿过水泥墙进入教师食堂。一进来所有人都愣了。如果说外面的就餐环境还勉强算可以的话，那教师食堂的环境只能用一个差字来形容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左边是做饭洗菜的操作间，水泥墙壁连瓷砖都没贴。地上大脸盆的水里还飘着油花和菜叶子。右边随意放置了几张大圆桌，零星有几个教师正在吃饭。这根本算不上一个食堂，几乎可以说是后厨操作间。当大家看到圆桌上的菜时，一瞬间都沉默了。竟然和学生吃得一模一样，甚至可能更差，因为他们的冬瓜上连一粒小虾米都找不到。“这学校很缺钱吗？”

马国民有些不可思议。王富贵也很诧异：“以前听说很多孩子没条件上学，这所学校的校长就带着任课老师一个一个上门做思想工作。碰到一些家里穷的，还会拿出自己的工资去帮助他们。后来有些学生出息了，都会回来给母校捐款，所以这所学校才慢慢地办起来了。”

马国民更不解了：“那照你的意思也不至于过得如此艰难。”

“偏远地区的教育工作本就任重而道远，光靠一些微薄力量是很难改变的。”

陶正则语重心长地道：“除了金钱的限制，更多的是观念陈旧。”

“对对对，”王富贵十分认同，“听说有些女孩子书读着读着就不上了，老校长上门的时候那女娃早就被家里逼着嫁人了，肚子都很大了。”

真是荒诞，比狗血电视剧都狗血。可艺术本就来源于生活。他们觉得这饭菜差，那几个吃饭的老师又何尝不这样认为。站在旁边的间隙，依稀能听到几个年轻教师交头接耳的议论。“教育局的补贴下来了吗？”

一名长发女教师问。她身边的短发女教师用手比了比道：“就那点补贴能用来做什么？”

长发女教师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好几个学生的学费都还欠着，就算补贴下来了也得先补学费。”

长发女教师又道：“可好歹也买点像样的菜呀。”

短发女教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听说校长连自己的工资都拿出来了，咱们就知足吧。”

圆桌上的饭菜清汤寡水的，一墙之隔的学生正在愉快地抢炸鸡腿，这大概已经是校长能拿得出的最好的伙食了吧。陶正则看在眼里，堵在心头。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农村有这种情况，可毕竟离自己很远也没有机会目睹，如今看到真是难受，无能为力的无助感瞬间袭上心头。本就是穷乡僻壤的环境，没有良好的生活条件就没办法吸引年轻有活力的教师，没有好的教育条件学生们的成绩就没办法提高，培养不出人才这个地方就没办法改变。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大山里的孩子们路也越走越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