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陵以官员家眷身份出行，夜中自与秦望舒同一军帐入眠。军帐窄小，住两人总显局促。子陵先行进了军帐为秦望舒铺床榻，旋后出军帐请她入榻。秦望舒为难，面露难色，却只见子陵又在帐外席地而坐。“子陵你……”“王爷说夜晚可能会有危险，子陵便在此处为丞相守夜，”子陵微笑，口气坚毅。秦望舒惊诧，愕然道：“此间时节已经入了深秋，夜晚寒冷，你怎可在帐外。”

子陵摇头道：“列国终年严寒，子陵生于列国长于列国，自是不怕冷的。丞相快入帐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她不知该如何劝他，还未开口，他已然微闭双目，似在养神，实则不想再与她交谈。她虽与他相识不多时日，但也大抵清楚他秉性，若他执意如此，多说无益，便也只能如他所说，进了军帐。月色清冷，洒落林中。借着月色，她见到端坐在帐外子陵背影，心中不忍。或许从决议跟她一同出行开始，他便知要吃许多苦头，却也从未退缩。她目光涣散，掠过子陵背影，望向楚曦和军帐，军帐当中已无人影攒动，大抵也已然安睡了。她本也想要早睡，可周围总有狼豺呼啸之声，让她久久不能入睡，直至夜半，方才迷糊睡着。翌日清晨，她出军帐，已然日头高升。楚曦和早已准备完备，见她出来，讥讽道：“睡到此刻方醒，丞相果是心大之人。”

秦望舒见楚曦和面有倦色，当即反驳道：“王爷看来疲惫，或许是因昨夜狼叫声扰了王爷清梦？”

如此说，便是嘲讽楚曦和堂堂武将，竟然畏惧豺狼。这自然是为讥讽而讥讽，明明是她怕得比较厉害。她有些意外，楚曦和竟并未反驳，只道启程，便打马便走。她翻身上马时，子陵跟过来在她身侧道：“王爷昨夜一夜未眠。”

“你怎会知道？”

秦望舒惊愕问。“子陵昨晚见到王爷夜间巡视，一夜足有四五次经过子陵面前，自然记得。”

子陵并不善说谎，如实道。秦望舒略微思量，不由得心惊。便是要夜间巡视，也断不必亲王亲自为之，楚曦和如此反常，其中或有阴谋。她知此次楚太后命她前来赈灾别有用心，楚曦和身为外戚一党，极有可能此行便是为了对付她而来。秦望舒想到这折，心中对楚曦和自然多出一份防备。行路一日，当夜到辅具城，不必风餐露宿。连续几日赶路，是在晌午时分，到达临安。先前临安暴乱，已然派一致军队前来镇压，但镇压无果，灾情反倒更加严重，因而又派官员过来。当地地方官儿已然与那支驻扎军队打成一片，此间带军队出城二十里相迎。来迎人是县官冯得远以及驻扎军守卫长张苏起，这两人曾上京述职，秦望舒也曾见过，只是不曾深交。冯得远倒也罢了，只是那张苏起先是见了子陵，当即面露萎靡之色，又侧目见到秦望舒，眼珠几乎外凸，甚至忘记下跪行礼，若非旁边冯得远提醒，便要直挺不跪了。“微臣见过王爷，丞相。”

“礼节便免了。”

此处楚曦和官位最大，自然开口。“多谢王爷。”

冯得远谄笑道：“王爷，丞相，下官在府上备了酒宴，还请两位大人先行用膳吧。”

楚曦和微颔首。秦望舒此间却抢着道：“王爷先行去赴宴，微臣要先考察灾情方回县令府上。”

那冯得远立刻频频点头道：“正是正是，不过丞相也不必心急，午宴过后，下官即刻回带两位大人体察灾情。张将军，张将军！传令下去，让将士门开城门吧！”

那张苏起此刻方回过神来，把目光收拢回去，侧耳对亲信耳语。亲信快马加鞭，一骑绝尘而去，想来是给城中人报信，接到了王爷与丞相。“王爷，丞相，请。”

冯得远即刻做出请势来。自此地至临安城，不过二十里余里地，路边却有饥民无数，个个都是面黄肌瘦，形如枯槁，而原本肥沃土壤，也因连年旱灾，干涸开裂，生不出一粒粮食来。甚有饿死之人，横尸街头，竟也无人收尸，若非已然入了深秋，只怕会散发出浓浓恶臭。秦望舒眉头始终紧皱，心中有着愤愤怒气。反观楚曦和，却是极为平静，似乎这等惨烈画面，他见得多了。进了临安城，也是一片荒凉景象，街道上尽是衣衫褴褛之人，沿街乞讨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只少数人脑满肠肥，看模样大抵是大户人家奴仆，在穷人面前呼喝。入了县官府邸，则立刻如踏入了另个世界，这府邸金碧辉煌，装修用料，丝毫不比京城官员府邸差，甚至要好过秦望舒的相府。至于那正厅当中午宴，更是极尽奢靡之能事，珍羞美食，林良满目，与府邸外那一片潦倒气派截然不同。直至入坐，张苏起目光仍在子陵与秦望舒之间徘徊。“冯大人。朝廷每年拨款百万两纹银用来赈灾，何以临安城中仍旧有如此多饥民。”

入座后，秦望舒径直开口问道。冯得远贼鼠般目光快速扫过楚曦和，后方才道：“丞相居庙堂之高，不知这草莽之事也是平常。临安地区连续五年大旱，土地颗粒无收，饥民不计其数，朝廷百万两赈灾纹银，实在难以解决问题。又加之饥民暴乱，组建了反朝廷力量，下官还有分心对付，实在苦不堪言。如今二位大人来了，下官这心，方才稍微安进肚子里去了。”

“冯大人说有饥民组成反朝廷势力，何以这一路来，本相只见到饿死路边之人，却未见到半个暴乱之人？”

秦望舒开口，字字锋芒。冯得远面色微变，继而讪讪笑道：“王爷与丞相药来，下官自然是加大力气暂时压制住了难民，若非如此，惊扰了王爷与丞相，那下官，可万万吃罪不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