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缓缓道：“我们当初都是怀着满腔热血替先皇，替你父王效忠，参加会盟时，我们就都已抱定了必死之心，但是，奈何天不佑我等，我们全都惨淡收场。原本我们都已隐居多年，如无意外，我们都能安安静静的了此残生，但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一帮兄弟，在逃亡多年以后，又惨死了这么多人。你父王的结局，并非我们之罪，而我们如今的凄凉人生却都因你父王而起，我们从未有恨过你的父王，你又何必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呢？”

苦竹的话，沈洛无言以对，满心愧疚。苦竹又继续道：“你也不必追问我名单之上，还有些什么人，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这些年我参悟佛道，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我都想通了，名单上剩余的那些人，全都跟我们一样，都是一群志虑忠纯的贤良之人，绝不可能是害死你父王的叛徒。他们当中很多现在都已经平静富足，与家人常伴，享受着天伦之乐，你难道真的忍心，将他们这帮忠于你父王的忠良，全部逼得家破人亡吗？”

沈洛心中更加愧疚，他曾经恨极了每一个会盟者，因为他认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害死他父王，夺走他父王江山的卑鄙小人，但是结果，他遇到的每一个会盟者，当初都对他父王有着绝对的忠诚，但是，却都因为他的出现，而命丧黄泉。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这不就是在枉杀忠良吗！“阿弥陀佛。”

苦竹倘然道：“如果说非要杀戮才能止住你的仇恨，那么，我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你就当我是那个叛徒好了，但愿我的死，能让你停止仇恨，让我们剩下的那些兄弟，能够安度余生，老衲一生唯此愿矣。”

这便是苦竹袒护聂云，要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的原因了。沈洛缓缓道：“我相信你们都是我父王的忠良部属，在下除了敬佩，还是敬佩，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还请大师见谅。”

沈洛依旧不肯放弃报仇，当年全家惨死，父亲在武皇后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忍痛舍弃其他子女的性命，选择让他一人活下来，如此深仇大恨，每晚都让他尝尽了切肤之痛，他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得下。苦竹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劝。就在这时，徐有功道：“你说名单上所有的人都是忠良之臣，我看也未必吧。”

沈洛眼神一变，苦竹也皱眉道：“你知道名单？”

徐有功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在名单之上。”

“谁？”

“张离。”

苦竹沉默良久，才道：“你为什么觉得他是叛徒？”

徐有功道：“他曾与我父亲通信，还杀了庄靖辉，阻止我查找真相，另外，我还知道，他投靠了朝廷。”

苦竹哈哈一笑：“他与你父亲通信是劝你父亲早些逃命，他杀庄靖辉之前，也曾多次暗示庄靖辉快逃，杀庄靖辉阻止你继续追查，也是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你应该知道，这趟浑水踏入的越深，就越走向死路，至于投靠朝廷，我只能说，各有各的逼不得已吧，龙七也投靠了朝廷，难道，他是叛徒么？”

苦竹笑着说完，刚一说完，忽然，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盯着徐有功，沉声道：“徐大人果然厉害，老衲一不注意，就又上了你的当了。”

沈洛听的一头雾水。徐有功微微一笑道：“那杀孟楚河的到底是什么人？”

苦竹闭口不答。徐有功又道：“当初这一份名单，你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要当众公布，又要遮掩十年？”

苦竹依旧闭口不答。看来，他是准备守住所有的秘密，然后带着这个秘密下葬，将这个秘密永远尘封在地下。就在事情陷入僵局时，苦竹终于开口了：“殿下今日选择对我表露身份，对于殿下而言，这是一场豪赌，殿下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一旦暴露，殿下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徐有功道：“是的，来之前我就跟他说好了，今晚我们要赌一把，就赌你是不是真的叛徒。”

苦竹惨然一笑：“如果我是真的叛徒，那我自然是死不足惜，可现在我不是，你们又打算怎么处置我？”

徐有功道：“我们相信你对先皇跟吴王的忠心，所以还请你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苦竹淡然道：“放心，我虽然已经出家多年，但是，对先皇依旧忠心不改，这个秘密，我一定会永远保密的。”

徐有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沈洛也一样，但一切都已经迟了，苦竹闷哼了一声，表情骤然痛苦，但很快又获得解脱似的舒展开来，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沈洛连忙上前伸手朝苦竹的鼻尖探去，果然，苦竹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暗自运气崩断了自己的心脉，他这是一心求死。”

沈洛不禁有些悔恨道：“我早就该防备着这一点的，如果他没死的话，那你就一定可以查到究竟是谁杀了孟楚河，还有他为什么会有那份名单。”

徐有功叹了一口气：“不止如此。”

沈洛一愣：“难道他还知道其他信息？”

徐有功道：“嗯，他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什么！”

沈洛更加懊悔：“你确定他知道所有真相？”

徐有功沉声道：“是的，他就是因为知道所有的真相，不想被我问出来，所以才会一心求死。”

顿了顿，徐有功又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真相真的是很残酷啊，以至于他宁死都不愿意面对。”

说完，徐有功又直直的盯住沈洛，沈洛忍不住道：“怎么了？”

徐有功正色道：“苦竹说的对，我们为报杀父之仇，已经害死了不少人了，虽然这并非我们的本意，但不可否认，若没有我们，他们都不会死，如果有一天，当我们知道真相时，发现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错，你会怎么办？”

沈洛沉默了很久，才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将来真的证明我错了，我也不会后悔，大不了我一死谢罪。”

徐有功凝了凝眉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