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晚上我又去了趟博览网，发现柳海军的贴子已经铺天盖地。这几天，他几乎回复了网友的每个贴子。我又看看发贴时间，过去几十个小时里，他几乎不停地在发贴。我第一反应就是朋友们说对了！柳海军未必是个真人，可能是几个人联合使用一个名字。当然，我和QQ上那个“柳海军”聊了几年，感觉“他”始终只是一个人。但很有可能是这个小团队每人分别加一些网友。想到这里我生气了，马上在QQ上质问“柳海军”，你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马甲？。柳海军如今几乎无时不在，马上回复说，他肯定是一个人。以前写诗、写散文，都没成功过。后来还是在博览网发贴赚出了名气，所以热爱发贴。我算算年纪，这哥们也不比我小，发贴能算个什么工作？我劝他多考虑家庭啊、职业啊、婚姻啊、收入啊、未来啊……没想到柳海军还是那句话：如果能够以数字方式生存，那还要考虑这些俗事作什么。你不觉得做一个活人太不自由了吗？这下子我真生气了。我好心好意劝他，不接受也就算了，还轻视我。我反唇相讥：数字生命光剩一个壳，没有身体，也不见得就自由到哪去，哪天人家清理硬盘时一不小心，就把它们给删除了。“不，那种自由是你不能理解的！”

柳海军十分肯定，好象他现在已经成了网络中的游魂。要放在十年前，正在上学的我对这类话题还有兴趣。但现在什么也比不上每个月的工资重要。我忽然觉得和柳海军聊天很乏味。是的，他好象什么都懂，但仔细一想，除了书上看到的，网上搜到的，这几年他就没聊过现实中自己遇到的事。甚至他的生活历程我都不清楚。这人简直就没有现实中生活过。（四）又过了两天，我到北京出差，顺便去博览网总部转了转，想淘几本旧书。刚一进门，遇到了大学同学“光头”。没想到他成了这家网络公司的高管。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叙旧。说着说着，我问起了柳海军的事。光头承认，当年他们确实是雇他在发贴。“你问我他什么样？我到现在也都没见过他，是从网上招聘的。发个贴一块钱，限定不能少于一百字。只要够了这个标准，我们就给钱，所以也不用管他到底是谁。当时我们聘了几个枪手，数他发贴质量最好，网友回复最多，我们就把别人辞了。前些天我们刚和他解除合同，因为我们已经站住脚了，不需要雇人发贴聚人气。以后他可以随便来发贴，但不给钱了。”

我忽然心里一动，问他什么时候与柳海军解除了合同。光头说了一个日子，恰好那天，柳海军突然在白天现身网络。“没有合同，他为什么还那么积极发贴？”

我奇怪道。“我哪里知道，网虫嘛，精神都不大正常。以前他就和吃了兴奋剂一样，一天能发上百贴，写的字数加起来相当于一份小报。现在数量更恐怖了。我看他这么发下去，脑子里的弦就快要断了。”

“光头”这家伙真是个奸商，人家帮博览网抬升了这么大人气，他也不说关心一下。我找他要了平时给柳海军汇款的地址，原来就在本市，汇款直接寄到他父母那里。我按照地址找上门去，却没有看到柳海军。他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平时不上网。到现在也说不清孩子这个职业算啥营生。反正每月钱都汇给二老，需要再从他们手里拿。他们说，柳海军这两年一直住在外面。说是因为夜间工作，怕吵着我们。是啊，这就是“挨踢”人士的生活习惯嘛，我表示理解。又按照他父母给的地址去找。一路上我在想，看来这人就是个书呆子，和现实完全脱节。人家不给钱反而要多发贴。想着想着，我已经到了城乡结合部。柳海军一月能赚几千块，在北京租不到什么好房子，只好住城中村。我走过菜市场，打听他住的那个门牌号。走到楼下，却发现门口停着几辆警车，警察出出进进，不少居民围在远处议论纷纷。我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刚刚发现一个租客的尸体，他在屋子里已经死了七天，邻居闻到了尸臭才报了警。“平时他就不出门，订的吃的用的都是我们送过去。”

“就是啊，一只猫天天闷在家里也完蛋了，何况人。”

周围的邻居议论纷纷，我听着心里发冷，赶忙对照地址一看，正是柳海军住的那间房。不知为什么，我没敢过去向警察说明来意。我能说得清楚吗？数字生存？这几天他一直叨唠的事情难道真的发生了？我掉头在附近找了一间网吧，登录博览网。不出我所料，一个小时前，柳海军连续一百多个小时的发贴狂潮突然停止了。那正是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