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沃？”

一听这名字，子木就沉吟一声，楚国人虽然对小国自称蛮夷，可对中原那一套谥号也是门清。　　别小瞧这区区谥号，可贵族能从中看出不少的门道：　　像是闵这种恶谥一般都是横死之人，搁在春秋就是被权臣弑杀的主，这种封建主的势力一般落不到子孙身上，所以恶谥子孙很少有能出头的。　　“莫不是鲁闵公之后？”

而鲁国有文化霸权，楚国虽然不屑可也知道鲁闵公被庆父弑杀的往事。　　子木一念之此反倒是更加有了兴趣——在春秋这个论拳头的时代，能出头除了靠家业就只有实力。　　鲁闵公一个继位不到两年的君主给不了子孙多少家业，关键还得靠才能。　　“这闵沃年岁不大，却是在鲁国吞邾讨莒中表现的相当出众，有情报说着投石利器就是其发明的。”

一听这话子木的兴致更是上来，这投石他是看到了，作为一个一直扩张的诸侯国令尹，哪怕闵沃故意藏拙投射出去的是散碎石子，子木他也是看出来这是一件攻城利器。　　“不止如此，此人对付莒犁比公数倍于己的大军也是能成功反杀。”

“哦，仔细说说。”

楚国在莒犁比公时期不再欺压莒国是战略调整，可也有些原因是莒犁比公的战斗力不弱，之前只知道鲁国击败莒犁比公，却是不知道是怎么个战法。　　“那闵沃先是笼城死守偷偷在城外河流上游筑建堤坝，一直拖到开春水涨打开堤坝，大水直泄而下！”

伯州犁的话语简短，但能跟着子木这个老令尹上战阵的能有几个是傻子？　　楚国之地没有山洪，可长江上洪水更是强劲，一干楚国贵族很快就是脑补出来莒国大军被洪水冲垮的画面。　　一个个立马就是感同身受的缩了缩脖子。　　子木年纪大了可脑筋却是飞快：“此地无甚大山，山洪自是不需要考虑。水源不缺但无大河流，不必太过担忧鲁国人能水攻大营。”

子木不这么快开口不行啊！这些贵族将领要是不吃一粒定心丸鬼知道能传出去什么谣言。　　紧接着闵沃就说道：　　“不过鲁国人既然如此能守城，想来这闵沃也是早就打算先示弱再行反击！”

说着这个老令尹抚着胡须向一边的伍举问道：　　“伍大夫久在军中，不知道有什么看法？”

听出闵沃的难缠子木立马就收敛起自己的轻视，同时也是给伍举一个表现的机会。　　虽然之前子木看不上伍举，可谁叫伍举是子木听声子的话保下来的通缉犯，两人之间也是有香火情的。　　“以我看来，这地上的沟壑看上去杂乱却是人为的痕迹，隐隐有些章法，那石子看上去吓人却很稀薄，想来是这闵沃准备在我军全攻的时候再全力反击。”

伍举刚刚被楚国撤销通缉，也不耍大牌，三言两语就将闵沃精心准备好的后手指点了出来。　　一众楚国权贵立马就议论开了。　　子木相当欣慰的看了一眼伍举和伯州犁，作为主帅，作为一国令尹，子木一把年纪也不在乎因为此战失利会怎么样，就以他现在一副劳苦功高又没有几天活头的情况，没有谁会主动招惹子木。　　说白了，鲁国人就是战胜楚军，以他们前怕狼后怕虎的性子敢把楚国得罪死了吗？　　可这不代表子木就没有什么担忧的——他和楚王熊招都是黄土埋到下巴的人，比起外忧更担心的是内患。　　晋国虽然内部叛逆不断，可如今却是暂时看不出大问题，晋侯彪年轻力壮，赵武也是循规蹈矩，其他卿大夫也没有轻易叛乱的打算。　　可楚国这边就不一样了，自打楚武王杀侄自立以来百十年的功夫，国君一死必然叛乱。　　除了楚武王之子楚文王外，楚武王之孙楚成王弑杀其兄楚堵敖夺位。　　曾孙楚穆王逼迫其父楚成王上吊而死，自立为君。　　玄孙楚庄王爆发了公子燮与公子仪的叛乱。　　来孙楚共王发生“子重之乱”中的子重是楚共王的叔父。　　也就是如今的楚王熊招继位时候没有内乱——因为有了外忧，吴国伐楚掩盖了楚国内部矛盾。　　但是这种掩盖终究不是个事，无论是楚王熊招还是令尹子木都知道楚王熊招一死，楚国再次内战不可避免。　　这是子木一边在衣服下着盔甲也要去参加弭兵大会的根本原因！　　既是对中原诸侯表现出一种一点就炸的强国让中原诸侯忌惮，也完成了停战协定。　　如今看来伯州犁能打通中原诸侯情报又被排斥，伍举还是待罪之身，两个有才能的人被排斥在政治斗争之外也是为以后的楚国重新崛起做准备！　　“以伍举大夫所见，我大军该如何对付鲁军？”

将一众大夫赶回各自军中安抚失败的情绪，子木这才说话客气，伍举却是摇了摇头：“无法。”

“怎么一个无法的法？”

子木却是把目光看向一边的伯州犁，他是中原贵族，应该了解的更多，之前提供完情报之后就一言不发，如今子木借着伍举的话头开口询问，楚国权贵又离开了，子木想听听他俩的一个判断。　　“鲁国人的个性令尹也是见到过，在弭兵大会上为了减少贡赋连诸侯的脸面都不要，这种诸侯国内部矛盾复杂，敢得罪楚国一定是有倚仗的。”

听着伯州犁的话子木没有表情的看向伍举，伍举这才说到：　　“邳邑不知道何时已经被鲁国人换成砖石墙面，加上城外沟壑纵横都不是小投入，鲁国人如此投入之大，准备之充分，要是能轻易被我军击败反倒是有问题。”

子木听着这话终究是露出了一丝头疼的表情：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可我楚国大军在钟吾境内，若是无法击溃鲁国这种小国之兵，对内无法对宗室交代，对外则会让中原诸侯和淮夷耻笑。”

子木这话一说出来，伍举和伯州犁也是相视苦笑：　　从战术的角度上来讲，这一战就是胜利也是得不偿失，可楚国却是有不得不应战的政治考量。　　这一场大战是不得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