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

林秀点头，自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孙老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那……眼下……该怎么办？难民已然进了城，若是……牵连本县的父老乡亲……可如何是好？”

这疫病，来势汹汹！若只有十来人，他尚且有把握慢慢医治，可一下子百余人被感染，传播速度之快，打了医师队一个措手不及。缺药材啊！医师队伍伍，算上全城的大夫、学徒，加在一起也不足二十人，只怕这救治的人手远远不够。医师也缺啊！一旦不能及时就医，那可真是要出人命的！孙老能不急吗？能不慌吗？别说孙大夫忧心如焚，连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赈灾小队，听到这数目，也是惊恐万状。“什么？过百？”

“这么多人得了疫病？”

“这这……”“林姑娘……”“我们也会被传染吗？”

“会死的吧？”

这三日，他们负责给难民发物资，频繁接触难民，听到这个消息岂能不惊慌害怕？林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你！”

“你！”

“还有你！”

葱白的手指，点了三个人，朱唇轻启：“孙老，给他们看看，应该是感染了疫病？”

“什么？”

“我？”

“怎么可能？”

被点名的三人，吓得脸色大变，人人惊恐。“孙大夫……”“我也得了？”

“怎么样？您老倒是说句话……”孙大夫逐一把脉、问诊，颇费了一点时间，众人见他脸色一变再变，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吴家婶子……你……”“你们也……”“唉……”三人听到这声叹息，等同被判了死刑，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劈下来，正好落在他们三人头上。三人蒙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没多久，有人失控了！吴婶当场跌坐在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的老天爷啊！你是瞎了眼吗？老娘好心出城施粥，怎么就偏偏让我染了这疫病……呜呜呜……我上有老下有小，这是不给我们一家留活路啊……你个杀千刀的贼老天……怎么就不开眼……呜呜呜……”这哭声，极具感染力。其他两人也跟着哭天喊地！四周全是街坊邻居，有人忙着好言安慰，有人心里不踏实争先恐后找孙大夫把脉。“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给我也看看。”

“该不会我也……还是看看才能安心……”城门内，这边人心惶惶。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落入林秀耳中，只觉得无比……聒噪。她心中一阵厌烦，扭头就走！可惜没走成。刚迈出右腿上多了个人形挂件，正是吴家婶子，好巧不巧就跌在她旁边，一见她要离开的样子，想也不想就扑了过来。“林……林姑娘……”“你不……不能走……”“我……我可是听了你的话……”吴婶子或许并无恶意，只是自己乱了方寸，没了主张，根本不知道染了疫病她该怎么办，情急之下才病急乱投医。可她这番话，无形中将所有的责任，全推到林秀身上。“放手。”

林秀垂眸，声音清冷。吴婶子颤了颤，却抱得更紧，哽咽着，话也说不清楚，只顾摇头。王恺怒骂：“快放手！你安的什么心？自己感染了疫病，心里没点数吗？是不是想害死我表妹？放手！听到没有？”

噌的一声！腰间宝剑，瞬间出鞘。没有人怀疑，吴婶子若再不撒手，这位少年将军会毫不犹豫一剑砍了她的手臂。甚至，杀了吴婶，也不是不可能。在王恺心里，一个普通百姓，和双亲亡故的自家表妹相比，孰轻孰重，根本不用选就已经有了答案。他本意是好的，只是用错了方法。这一举动，瞬间激起正阳百姓同仇敌忾的心理，赈灾小队众人七嘴八舌，挺身维护吴婶。“你想干什么？”

“杀人了！有人拔剑要杀人啊！”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这可是我们正阳县的地界！”

“你！你别乱来！”

“报官！快报官！”

“报什么官？林姑娘就是县令！”

“林姑娘……这事……”…………好吵！实在是太吵了！林秀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警告般瞥了一眼那位便宜表哥。你添什么乱？小小瘟疫，能奈我何？本尊可是神仙……咳，好吧……如今也只是凡胎肉体，可本尊强大的神识还在。“安静。”

她一开口，声音风淡云轻的，震慑力却极大，四周七嘴八舌的聒噪声，瞬间便沉寂了下去。“吴婶，先放开我。”

“你放心。”

“哦，乡亲们也请放心。”

“这疫病虽然可怕，但并非不治之症。”

“我需要和孙老商议出对策，才能医治大家，所以，能先放开我吗？”

“你拦着我有何用？”

这已经是林秀压着心火，用极其和善的语气，耐心对众人解释。听着像是商量……不知为何，这话落入近在咫尺、仍然被她拉着右手腕的李晏之耳中，只觉得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每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吴婶子一愣：“这么说，我还有救？”

“死不了。”

林秀没好气回了一句，感觉这群凡夫俗子，时刻在试探她的底线。吴婶子听了，却心中大安，立刻撒开双手。“啊！那什么，对不住。林姑娘，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刚才就是……太害怕了……才会……口不择言……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胖妞挤进来，一把将人搀扶起来。“婶子，你真是糊涂，快离我家姑娘远些！她心疾发作，昏迷了两天两夜今日才苏醒，你怎么就敢扑上来？吓死我了！万一我家姑娘也被传染，可怎么是好？”

“啊？林姑娘心疾又发作了……”吴婶子脸色大变，“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真不是有意的！”

“我家姑娘自然知晓，不会怪你的。”

胖妞好言安抚。吴婶子忽然一把将胖妞推开，惊慌失措道：“你、你离我远些，大家伙都离我远些，我……我有病……”“我不怕。”

胖妞笑嘻嘻凑上来。闻言。林秀抬头，不由看过来一眼，她这婢女……很不错。吴婶子愕然，心头忽有暖流悄然涌动，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被围在人群中的孙大夫，见此，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物以类聚！心地善良的人，总能轻易吸引同类人。这一幕，颠覆了李宴之以往所有的认知，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金陵，数年前也曾发生过瘟疫，对比人人闻疫色变的京都百姓，抱团取暖、患难与共、众志成城的正阳县，像是个“异类”。李晏之初次见识到普通百姓的淳朴、善良，觉得他们才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可亲又可爱。“真能救他们吗？这可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