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给我站住，站住。”

一跳下将军府的围墙，老二就迫不及待的朝老大的方向追了过去。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快追上了，老二在心里提醒自己。与老大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他是了解老大的，正如老大也了解他一样。因着这份了解，他可以放心大胆的跟老大顶嘴，公开跟老大吵架而不必担心影响兄弟情谊。因着这份了解，老大可以像在将军府那般任意把他的头压得磕在房檐上，而不用苦想致歉词。因着这份了解，他就敢断定，老大那么执拗的人，决计不会因为他吼了一声“站住”而乖乖站住。可是这一次，他竟然猜错了，是真的猜错了。老大听到他的吼声，居然就那么顺从的停下脚步，回头朝他走了过来。以至于他多年之后想起，还如同处在梦中。紧张，真的很紧张，随着老大的脸在自己的眼前渐渐放大，老二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嘿……嘿嘿，老大，你……你可别吓我。你知道，兄弟我胆子一向很小的。”

老二看着那张渐渐向自己逼近的脸，不自觉的把自己的身子往后压，脸上却依旧保持了那种状似无辜的笑。他在等，他在等一个开口的机会，一个心中的疑惑被解开的机会。他有那么多的疑问紧紧卡在喉咙里，希望有个承载体可以一吐为快，而这个承载体，只能是老大。他用腰肢承载整个身体的重量，苦苦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同时又希望自己快速倒下。看上去却那么阴沉。老二慢慢直起身子，憋了一路的话也在心底纠成了麻花，同时又带了淡淡的失落。“老大……”他轻轻开口，不知后面的话应该怎样接下去。老大听着老二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飘过，觉得自己的思绪也开始飘起来：“花好月圆，人就要离了呢？”

老大嘿嘿一笑，抬头望着月亮，似对自己说，又似对着月亮说。老二仔细听着老大这颇有意味的话，又转头看看老大阴沉的脸，就觉着周围有死亡的味道弥漫开来，竟压迫得人无法呼吸了。于是他也不再开口，学着老大的样子专心看起月亮来。他并不觉得今晚的月亮有多美，椭圆的轮廓那么像一个小学徒新做的烧饼，勾动人的食欲又遥不可及。再说，它为什么要那般清亮呢？如果它不是这般清亮，他们今晚就不必吃这么多的苦。如果它不是这般清亮，他们就可以把观测点挪近一些，就可以出色的完成任务。哼，我们今晚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累，却没有一丝进展，都是因为你呀！老二死死盯着那月亮，突然有些恨恨的想。恨意上涌，他的牙齿有些打颤，不过他并没有把视线从那抹清亮上挪开。因为此时此刻，老大依旧在看着这月亮，那他也便看着吧！为什么自己总是喜欢学着老大的样子呢？他看着有些凄冷的月色，觉得自己的生命马上也会如今晚的月色这般凄冷。于是就在那么一刹那，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多么紧要的问题，紧要到必须马上弄清。他迫不及待的翻动记忆的诗篇，把与老大在一起的场景在脑中一一回放。这时他突然有些感慨。嘿嘿，原来我跟着老大学武，跟着老大出任务，跟着老大领赏喝酒……一晃眼，居然也这么多年了呢！这一切似乎是挺顺理成章的，可此时想起，为什么心里会有点淡淡的失落了呢？老大那么优秀，武功比我高，经验比我多，就连我的生活小事，也是老大一直在照顾，这样的他，我还不学的话，我还能学谁呢？老二这样想着，自嘲的笑了笑，突然找到了平衡。可是一会儿，那心底淡淡的失落又不受控制的浮起来了。老二突然有些恨自己。是的，他此刻有些恨自己。他恨自己，既然一糊涂，就糊涂了这么多年。于是他的心也开始有些痛，痛着痛着，他突然又不那么痛了。他在心里对自己笑笑：“嘿嘿，我老二临死之前，到底是明白了一回的了。”

这样安慰一下自己，他突然觉得他们今晚就是死在将军府，死在顺王府，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了。他终究是明白了一回，清亮了一回的。过了多久，他没计算过，不过那月色，确确实实是比先前更加亮了。他突然不再恨那月亮，甚至觉得有些可爱了。“嘿嘿，对呀！我还有老大。我信了他这么多年，这次也没理由不信他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他觉得生的希望又燃起来了。于是他望着月亮，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而老大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似乎也缓过神来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说得真好呢！”

老大收回了看向月亮的视线，有些感慨的说。老二看了老大一眼，觉得老大的脸似乎不再那么阴沉了，于是他张嘴嘿嘿笑了笑。过了一会儿，老大也看了老二一眼，嘿嘿笑了起来。“老二……”老大轻轻的唤。“恩”老二轻轻的答。两人这样问答的时候，都很有默契的移步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