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池余抽空去了市里的书店买资料书。这家书店的老板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金框眼镜，一来客人就会和蔼的微笑，满是读书人温文儒的气质。书店名叫“旧友”，是老板取的。他总说这世界上的每一本好书对于看过和没看过它的人来说，都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再读的人细细研磨，未读的人相见恨晚，故而将书店取此名。池余很喜欢这个寓意，于是从初中开始就在这里买书，一来二去和老板也算熟络起来。她刚进门，看见老板正站在一排书架前面归纳。前台没人，店里也生意冷清。毕竟网络时代去书店的人很少了。池余和他打了个招呼，老板腾不出手，只能笑着点了点下巴。“小余来啦，来看书还是来自习？”

“来买点资料书。”

“哦哦，行，资料书前几天才发了新一批。小余你好像是要上高三了是吧？进门左转再右转，我这有点忙，你自己先去看啊。”

“好，谢谢叔叔。”

她按老板说的方向走进去，书店的面积中等，但是布局却错综复杂的。虽然绕，但每次来总莫名给人一种寻宝的快乐。初一到高三的教材和资料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架上，池余拿了几本不同科的五三翻了翻，里面更多是例题分析，要刷的题有点少。她想了想，拿了一本政治和一本地理。相对于副科来说，她的数学和英语偏科比较严重，就语文过得去。于是又选了一本spark的星火英语，数学的话，她看中了书架顶上的那一排真题汇编详解的卷子。套卷放的很高，老板都是把教材书往下放，卷子之类的卖得少的都集中在了上面。池余踮起脚，她的身高对女生来说不算矮，无奈书架实在太高。她扶着书架凸起的部分，努力伸手，也只能勉强摸到第三排的木质架底。“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余转头，顾远带着笑意站在几步开外。“好巧，池余同学。”

两人四目相对，书店里很安静，舒缓的纯音乐在两人之间流转。池余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老板向来喜欢如小溪般流淌的旋律。平静而清脆的溪水顺着河道慢慢往前。偶尔碰上几颗河底的石子便从它身上走过，相碰的时候，流水和石子都有了温柔的共鸣。当藏在和音里钢琴声出现的时候，池余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它微微颤动。她慢慢的把手放下来。“好巧。”

顾远看着书架顶层：“你想拿那套卷子吗？”

还没等池余点头，只见顾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凳子——老板为了方便大家在店里看书，在各处都摆了几个。他抽出几张纸放在凳面上，自己踩上去抽池余要的卷子。卷子摆的太多夹得很紧，他扶着书架，用力的动作使他和书架看起来都摇摇欲坠。池余赶紧伸手护着，但所幸人、书架和试卷都安全。“给。”

“谢谢。”

顾远转身把小凳子擦干净，拿走要放到原来的地方。池余看了看顾远的身高和书架的高度，有些疑惑：“你好像不需要这个凳子……我是说，你的身高应该是可以够到的。”

顾远看了她一眼，笑道：“以防万一，总要做些准备的。如果和修车的时候一样……”后面半句话池余没有听清：“……什么？”

顾远回过神来，温和的看着她。“没什么。”

他看到了那套卷子的封面。“这套卷子的题会有一些基础，你要是想用来刷题纠错，可能不太合适。”

池余有些不好意思：“我数学不太好，可能你看来基础的，对我来说……正合适。”

顾远愣了一下，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池余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同时笑出了声。“如果想巩固基础的话，”顾远又说：“试卷可能不太合适，建议你再选一本类似你手上拿的那种资料书，讲的详细一点。”

池余看向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皱眉：“可是五三……”顾远点头：“五三确实详细得有点过了，对数学来说。”

他转身从另一排抽出几本递给她：“高考帮、一遍过和高考必刷题这三本都还可以，高考帮重讲解，看你倾向于哪一种。”

池余把三本都翻了翻，最后选了那本绿色的高考帮。“非常感谢。”

选完以后，池余习惯性的去书店里的自习间自习，她书包都带过来了。说是自习间，其实只是老板方便经常来的顾客休息看书的地方。地方不大，就放了五六张长木桌。里面很安静，椅子也很舒服。时间久了就慢慢有学生在周末的时候过来上自习，老板也不会因为他们不买书就赶人。他总是和蔼的笑着说：“书店嘛，本来就是学习知识的地方。让学生们来自习，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池余走进去，发现里面有一两个初中生坐在角落里看漫画书。其他桌子零零散散的，要么有家长在陪孩子，要么几个大学生在这里上自习。她看到顾远在坐在那里，那张桌子就他一个人。桌面上摆着一本很厚的资料书，比她两本加起来都要厚。顾远拿着笔在草纸上演算，看起来很认真。池余犹豫了片刻，给自己加油后鼓起勇气走到他那边。余光瞟到旁边来人，顾远抬头，看到是谁后眼神闪过一丝惊讶。“我可以坐这里吗？”

她问。顾远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池余放下书包在他对面落座。“我还以为你买完书就走了，这里是个自习的好地方。”

顾远说。池余点点头。她把昨天老师布置的卷子拿出来，视线扫到顾远那本资料书，发现是一本数学题集。上面全是要做的题，一点讲解的内容都没有。顾远做的地方已经偏后了，这么厚的一本书，刷到这里肯定刷了很久。“……真厉害。”

顾远注意到她的视线，还以为是自己散乱的草稿纸挡了地方，伸手把草纸收在一起。两人一起安静的做着各自的作业。周围的人偶尔会来来去去，但这是书店，大家都有保持安静的共识。自习室里没有音乐，池余只能听到顾远在演算时笔尖的“沙沙”声。她有时候不经意的抬头，就能看到他坐得笔直，认真的看着桌上的题。碰到解不开或者算错的时候，眉头就会轻轻的皱起。他做题做得太专注，以至于池余一开始所存的拘谨和细微心思都变得莫名起来。窗外有风吹过，发丝在脸上痒痒的，她把头发别在耳后，自己也纯粹的专注于做题了。